披风下方,他无声蜷了蜷脚趾,趾甲充盈着粉色。
“困了。”
辛禾雪靠向沙穆勒的胸膛,闭上眼睛开始装睡。
………
辛禾雪轻轻咳嗽出声。
沉重的眼皮提不起一丝力气,他感到忽而浸没在温热的水里,液体奔涌过来裹住他,之后又感觉自己已经被转移到床铺上。
目前应该还是白天,因为他的眼皮反馈给他外界橙红的颜色。
有人在翻来覆去地啃舐他,精细程度不亚于大猫舔小猫,连私处也不放过。
能不能别这么变态了?
“别……”
呛了一口气,辛禾雪倏地一下咳嗽,仿佛用胶水黏连起来的沉重眼皮,就在这一下蓄力睁开了。
他像是从窒息状态脱离一般,大口地呼吸喘气。
沙穆勒死死盯着他,一字一字地艰难吐词,“醒了?”
金发如同狮子的鬃毛,未经打理,眼眶中也都是血丝,底下还有几分青黑。
辛禾雪下意识看向窗外,昏黄橙红铺洒在河面上,尼罗河静默地向前流淌,向着只剩下半个圆的太阳。
现在是傍晚?
他一觉睡了这么久?
沙穆勒猜出了他的所思所想,“你已经昏睡了两天一夜,现在是第二天傍晚。”
沉郁的瞳眸紧盯着他,“为什么要到药田里去。”
他说话的声音已经不能用阴沉来形容,而是毒蛇吐信,阴鸷的疯狂翻涌着,有形地化为一根猩红色的裂状芯子,目光所至,信子舔过辛禾雪身上每一寸肌肤。
“我怎么了?”
辛禾雪对沙穆勒的问题避之不答,以反问为进。
他的态度无疑惹怒了对方,沙穆勒顿时迅疾地掐住辛禾雪的下颌,他的膝盖抵死床沿,两个人的距离拉得无限迫近,“回答我,为什么要到药田里去?你想知道什么?”
辛禾雪依旧不回答,他觉察到沙穆勒眼中压抑的疯狂,认为这不是一个好说话的时机,所以,他双目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清晰地提出自己的要求,“我想要喝水。”
他们的视线在空气中一路连闪电带火花地交战。
僵持了须臾,沙穆勒顿顿地退开距离,他步子僵硬地去为辛禾雪端来一杯水。
润泽了喉咙,也趁着这个时间,辛禾雪想好了应对,他双手托着瓷杯,“我只是想要试着关心你,我听见他们说那里的植物叫做忘忧草,你有时候看起来还不是那么开心,眉头皱在一起……”
“关心我?”他的话瞬息间触碰到了沙穆勒的逆鳞,红王猛地扑向他,将他压倒在床铺,瓷杯脱手摔到地面上,噼里啪啦四分五裂,沙穆勒双手撑在辛禾雪两侧,牙缝里丝丝缕缕地咬死了每一个字眼,“你根本不了解!”
看来这是一种异常有害的植物,辛禾雪神情淡淡地看着沙穆勒。
沙穆勒神情痛苦,眼底隐隐赤红,“你根本不了解我,也从来不想了解我,你看我的眼神从来不像我看你那样——!”
蓦然,辛禾雪叹了一口气,他伸出手,去触碰鬃毛炸立的雄狮,“如果你不告诉我,我又怎么能够了解你,怎么能够回应你对我的爱意?”
沙穆勒迟疑,“你想要回应我的爱意?”
得到辛禾雪的首肯,他却撑起身,后退了距离,“你最好还是不知道,否则你会惊惧,你会远离,你会认为我是一个无可救药的疯子,恐惧于这副皮囊之下有着怎样自焚的丑陋灵魂。”
沙穆勒一反常态地显露出疮疤被挑开之后的自卑来,神色压抑,“你不会爱上这样的人。”
所以从一开始,沙穆勒就没有抱着希望,他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他不奢求神使对他的爱,他只需要得到恨就足够了。
辛禾雪觉得自己离真相已经足够近了,但还需要破除最后的障碍,让沙穆勒毫无保留地把心脏摊开在他眼前,把旧疤向他毫无保留地揭露。
轻轻的一个吻,无声无息地落在沙穆勒的下颌。
这是辛禾雪第一次主动吻他。
沙穆勒喉结动了动。
辛禾雪正要牵住他的手,却发觉沙穆勒右手紧紧地撬不开,直到他用了些力道,沙穆勒才松开。
一枚玉石戒指躺在手心,由于久久地攥着,已经过渡了身体的温度,还有晶润的热汗。
“给我的吗?”
辛禾雪的语气有些惊讶,仔细听似乎还含着惊喜,他捻起那枚红玉髓的戒指。
和沙穆勒手上的是成对的,内圈镌刻了他的名字。
细心地穿过左手无名指,辛禾雪抬起手,手心向内,手背向外,看向沙穆勒,“嗯……好看吗?”
他的手像是西奈半岛山巅的雪枝,窄瘦纤细,指节分明,一圈鲜红牢牢地锁在无名指上,美丽得刺目。
沙穆勒清晰地认识到,辛禾雪只是在欺骗他。
但他已经被哄骗地坠入了眼前这条河流,这条会让他赤身裸体地走入,袒露所有血肉无保留的河流。
人们将它命名为爱河,沙穆勒却感到自己快要溺亡了,过度的幸福冲刷着他的感官。
他们总是急于追求幸福,但当真正握在手里时,又感到十足的畏惧,敞开一切接受幸福,比承受痛苦要困难得多。
沙穆勒此刻宁可承受忘忧香带来的痛苦。
“忘忧草……”他沙哑地开口,“起初是神赐予这片土地的圣物,它带给埃及人慰藉,带给埃及人无穷的力量,带给埃及人坚定的心智,最后却——”
“摧毁埃及人。”
作者有话说:
忘忧草是架空虚构的植物,有神力。
目睹小猫戴上戒指——
红王:哥,我结婚了,这是请帖,记得来参加我和嫂子的婚礼。【得意】【上蹿下跳】【十八个后空翻立正亲吻小猫】
白王:[愤怒]
第158章 白化(32)
忘忧草是和这片土地的文明一同孕育的。
尼罗河冲积出两岸的平原、三角洲的沃土、美丽的河谷,淤泥中的养分哺育了这个文明,同时也带来了神秘的种子。
这种植物在河岸与三角洲水草丰茂之处肆意生长,水泽遍野的紫色比蓝莲花更早地装点这个大河文明,尼罗河子民将其称赞为圣物,认为是神明的馈赠。
它吃起来饱腹感不强,食用价值不足,但人们发现它可以用作香料,并且能让食用者强身健体,忘却疼痛,当医学在这里开始蓬勃发展的时候,他们将这种植物大量运用在外科手术中,能够麻痹患者对疼痛的感知。
当使用剂量过度之后,他们终于发现了这种植物的弊端,那些接受过手术的人无法戒断圣物,一旦长时间不再食用,他们将陷入无限的苦痛中,不仅仅是生理上的疼痛,他们的情绪也变得一蹶不振,心情低落、易怒、焦躁。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统治者就应当决定让全埃及的医官禁用这种弊大于利的“圣物”,他们有另一种叫做“孟菲斯之石*”的矿物药品,如果只是在手术时满足麻醉病人的要求,后者完全够用。
“然而,禁令下达之前,一名医官发现了更好利用忘忧草的方法。”
故事讲述到中途,沙穆勒眼底的紫色沉沉,和外面的傍晚一起暗淡下来。
辛禾雪尝试为故事衔接关键,“把忘忧草制成香?”
沙穆勒沉默无言地颔首,他攥住辛禾雪的手已经冒出不知是冷汗还是热汗的液体,湿黏地纠缠在一起,他的力道就像是缠死的绳结。
“差不多,那名医官尝试焚烧忘忧草。”
起初,医官只是让自己的病人做验证。
出人意料地,焚烧忘忧草产生的气体,让病患摄入之后,那些病患都声称自己借到了神力,他们不知道疼痛,不知道疲乏,甚至连没有锻炼过的、自幼缠绵病榻的少年人,都能够打死一只狮子,用尖锐石头把狮子开膛破肚。
彼时的埃及正面临众多沙漠部落的威胁。
统治者改变了主意,他要建立一支无坚不摧的雄狮之军,只需要这些名叫忘忧草的紫色植物,反正这种植物从尼罗河沿岸到三角洲,遍地都是,取之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