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向何青鸿问这个问题。
因为这让何青鸿现在看起来像是一个不声不响的妒夫。
辛禾雪只好将之前基于那通电话产生的猜想,唇边绕了一圈又咽回去。
何青鸿撇过头,过了一会儿,拗不过出声问:“你早上想吃什么?”
………
辛禾雪傍晚在外面用了餐,往回走的时候,经过一棵龙眼树下。
“啾啾,辛老师。”
一只胸口红羽毛鲜艳蓬松的小雀叫住了他。
知更雀跳跃到他的肩上,是明珠稚嫩的声音,“别回去,家里进了偷猎者。”
她说的家当然是指辛禾雪的家。
至于偷猎者……
有带着枪的人,闯进了他的家。
辛禾雪抬眸看向居安楼,五楼右边走廊末尾的门户虚掩着,他点头,“我知道了,谢谢明珠。”
知更雀歪了歪脑袋,飞回树上,小鸟啁啾。
辛禾雪心中隐隐对来者有了猜测,看来今晚得先找个别的地方落脚了。
他下意识地抬步转向诊所。
拐角却见长街末尾的诊所有极其陌生的几个面孔出入,辛禾雪在城寨这么多天,没见过他们。
那些人时不时地探向腰后,是一种潜意识掏枪的动作。
辛禾雪闪身躲入墙壁后。
何青鸿因为什么还没回来,他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那个杀手组织的人绊住了何青鸿的脚步,目标是他。
“没见过。”
辛禾雪听见顾觅风的声音,侧目望过去,对方长腿斜斜地倚在门框旁,“我每天见的城寨病人这么多,哪能一个个模样都记得?”
对面乔装过的杀手捏着一张照片,“你再看看?”
趁着这个时间,辛禾雪向后退。
一旁的居民楼梯走出呼啦啦一群人,穿黑戴白,一幅披麻戴孝的画面。
辛禾雪遁入这群人中后的位置,好在他身穿的黑色旗袍,在这群人中也不算奇怪。
最前方抬着一口棺材,棺尾大大的“奠”字,人群跟着这口棺材往前走,两旁更有职业哭灵人和唢呐队开道。
一边走着,一边撒着黄纸,纸钱在风中簌簌响。
路过诊所旁的时候,辛禾雪微微低着头,他的身影就像是冲入海洋中的一尾鱼,行迹难以捉摸,不被发觉。
一路往前走,地势缓缓地拔起,向上延展。
辛禾雪抬目望去,他们已经离城寨内的居住区域有一段距离了,面前的是城寨区域内唯一的一座矮山,坐落在南陲。
坟包大大小小地堆在萋萋青草的矮山上,中间一道石板路可以登山,一段路一段路,隐没在葱郁树林里。
他一恍神,从旁侧的这些人口中听见了死者的姓名。
唐阿眉。
是谭娥的母亲。
半夜死于脑梗,第二天被邻居发现。
“谭娥走得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得亏有个好女婿为她张罗后事。”
辛禾雪眉心攒起。
谭娥的丈夫不是当年做海员,出海时遭遇海难,早就死了吗?
【第七题:本题为实践题(0/10分)】
【请为唐阿眉守灵。】
“我们的题目一样,这次你还要拒绝和我搭档吗?”
抬手低低压着帽檐,多天不见的男高中生出现在辛禾雪身侧。
眉峰挑起,有点意气扬扬的笑。
小怪物不合时宜地喊。
“妈妈……饿。”
好在这声音是通过胞宫传达,只有辛禾雪听见了。
辛禾雪和余星洲对视,“……好啊。”
第186章 被害妄想(22)
远离了生活区域,辛禾雪微微踮起脚尖,远眺视线。
走在队伍最前方有一个中正身材的男子,头上披着白布,手上向道路两旁撒着黄纸钱,从装束来看,想必就是唐阿眉的女婿了。
按照这里的习俗,下葬前死者的棺材将会在祠堂里停灵一晚,职业哭灵人和唢呐队会歌唱奏乐到天明时分。
城寨的人来自五湖四海,甚至有的是从大洋彼岸逃难到这里,既没有血缘关系,更不可能有宗族,遑论“祠堂”。
在城寨里待了半辈子的人,他们口中的祠堂,默认的是南山山顶上的一座庙宇。
说是庙宇,也不尽然,据说那是在上世纪修建的生祠。
至于当初立生祠的时候是为了感念哪个活人,由于一场几十年前的海啸,南湾整片区域被摧毁掩埋,生祠纪念者的姓名已然模糊不得而知了。
拿下这块地皮的建筑商们,首要的事情就是按照地方志的模糊记载,重建祠堂。
他们把庙里现在供奉的神祇,叫做红太子。
因为南湾面海,位处热带,气旋诡谲多变,红太子被塑造成海洋神明,能够镇压飓风和海底地震,当然也会庇护一方子民。
迷信的开发商们,还相信祂会带来财富。
辛禾雪记得红太子这个名字。
上个月的农历十五,他去找唐阿眉,本来是想问问有关于谭娥的事情,结果去到的时候,唐阿眉拉下了糖水铺的铁皮门,口中念念叨叨地去祭拜红太子。
唐阿眉的一辈子几乎都是在城寨中度过,她的母亲背着她从最底层的船舱,都是臭鱼烂虾的环境里逃亡出来,在这里落脚、生活、繁衍。
对于她来说,南湾城寨就是她的家。
她当然会敬畏着庇佑这里的神祇。
辛禾雪他们上山的时候是日暮时分,太阳依傍着南山,照得人间昏热,让他领口都被汗沾湿了些。
余星洲在多口袋的工装裤里找了找,拿出一张帕子,递给辛禾雪,“很热吗?”
他接过来,帕子日久洗得清汤寡水,干净到蒙蒙透亮,有点晒久了之后的香皂味道。
辛禾雪按了按脖颈侧边的湿汗,“太阳很热。”
按道理来说,傍晚时分,温度应该要缓慢降下来了。
他抬眸看去,太阳变得很奇怪,质感就像是勺子里的橙子糖浆,烤得形状融化开来,烤得树梢头叶片油亮发黑,如同刚铺好的沥青路。
余星洲手上也没有扇子,扯了道旁一片叶子,叶片大而圆,软趴趴地给辛禾雪扇风,“等到太阳彻底落山就好了。”
山道两侧的丛林莽莽榛榛,好在有前人修筑了石板路,否则上山的道路必然要一边割草一边探索踩踏出来的土路。
尽管清明节刚过去不久,新长出来的芒草还是大喇喇地刺到了路上。
余星洲扯着辛禾雪,强行调换了个位置,闷吭声道:“你走里面。”
这样走在石板路上,两侧都有人阻挡,就不会有恼人的芒草刺过来。
“谢谢。”
辛禾雪缓声道。
余星洲佯装咳嗽,清了清嗓子,眼睛往山中瞟,“嗯?这个季节就有萤火虫了?”
现在还没有真正入夏,尽管如此,接连几天北岛城的白天平均气温都达到了夏天的标准。
太阳沉入山后,红霞也在天边拓散了。
夜幕降下来,视线很轻易地能够在草叶莽莽间捕捉到这种独特的小生灵。
点点荧光,闪烁在山中。
一道纷飞的,还有风里的黄纸钱。
但是,纸钱是不是太多了?
辛禾雪向左右望,冥纸已经在石板路两旁堆积成小山,向稍远的黑暗里看,一个个日落前看到的坟包,前面都有火苗窜起来。
仔细看,那些都是一个个黄铜盆,盆里火苗窜飞,黑烟袅袅。
冥纸未完全燃烧,灰烬飘散到空中。
他们一队人都在石板道上走,是谁在烧纸?
走在辛禾雪右侧的人转过头来,笑着道:“是庙里的道长,清明节和白事的纸钱太多了,有的人撒得满山都是,他们就捡起来,放在火盆里帮我们焚烧完。”
“唉,他们好像都穿着黑色的衣服,在晚上就有点看不见了,还挺吓人的。”
辛禾雪顺着他的视线,确实发现了那些坟包旁都立着人影,估计就是这人口中的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