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偏殿里头,张掌设和赵禾带着几个信重之人,近身照顾着“他”,至于其他人则被他们打发到其他地方去了,做些无关紧要的活计,美名其曰给他制造“养病”的清净环境。
左盼右盼,总算把顾筠盼回来的张掌设和赵禾,脸上露出灿烂笑容,忙迎了上来。
他们不知顾筠离开东宫去做什么,知趣地没问,同顾筠说着这段时间京城中的趣事。
顾筠忙碌生活按下暂停键,而今听着他们说话,即便不是什么趣事,也觉舒缓。他慢慢听完了,找了身衣服,前去沐浴。沐浴完毕,带着一身花香出来,坐在床上,懒洋洋地吃果茶,翻看京中时兴的话本。
他要给自己放会儿假,之后再进行学习。
夜深,疲倦与困意涌来。
顾筠揉了揉眼睛,放下话本,看向空荡荡的坐榻。
他忍不住发呆。
朝恹人呢?怎么还不回来?
倒也不是分外想念对方,只是见不到对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急需补全。另外,关于作坊里头的人和东西,他也有话想对对方说。
顾筠撑着下巴,盘腿等了一会,朝恹依然没有回来。他洗了手和脸,干脆睡觉了。对方大约在加班吧,作坊工人都要加班,堂堂太子怎能不加班?
加吧加吧,为民为国,多加点班。
顾筠一觉睡到天亮,望向坐榻,依旧空空荡荡,而且整洁得一条褶皱也无。
他忍了又忍,终究没有忍住,穿衣起身,唤来张掌设,询问对方,朝恹昨夜是不是在正殿休息?
张掌设欣慰地看他,总算知道询问殿下动向。这位主子,真的太少关心殿下了,似乎殿下明日出现在某个女子身边,他也毫不在意。偶尔她都怀疑两人真的两情相悦?殿下对外说是两情相悦。
张掌设回道:“殿下昨晚没有回来。”
“没有回来?”顾筠挑眉,显出诧异之色。
张掌设拧干洗脸巾,递了过来,道:“听赵禾说,殿下忙着查太后慈宁宫旧物流落民间之事,陛下催得急。估计后面几天都不会回来了。娘娘是想殿下了吗?”
顾筠心底有些失落,但不等他察觉为何失落,这道急淡的情绪便如风一般,飘洒了去。
他嚼着张掌设的回答,眼睛慢慢变大,亮了起来,他想到找个什么借口可以再度离开东宫大好几天,甚至十多天了。
他可以借着太子忙碌一事,打着担忧太子身体的名义,说自己要闭门抄写佛经,给朝恹祈福。
至于祈福多少天,那就是他说了算,旁人难道会打断这事?这是明晃晃的得罪太子,再没脑袋的人,也得稍加考虑几息,再行行事。
顾筠想好计策,整个人都轻盈得不得了。他在东宫当了两天米虫,期间见了许景舟,拿回玫瑰露,于第三日清晨,便提出为太子祈福。
不论东宫其他不知情者怎么看待,顾筠当天早上便带着李澜离开东宫,直奔下一个作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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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恹早已得知顾筠回到东宫的消息,然而事务缠身,走不开,且追查到了其他地方,在那地方住下了,只能放弃回去见顾筠的想法。
费了几日工夫,将案件查清。
确实如淑妃猜想一般,是太后旧侍李常喜所为。
朝恹之所以在知道真凶的情况下,还花费了几日功夫,是为查出和李常喜合作的其他人,以及胆大妄为,收用旧物的人,收回旧物,令皇帝满意。虽然很大部分旧物被重铸成其他玩意了。
既然案件已然查清,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照着名单拿人!收回旧物!好些人和旧物已经在查案时,捏到手里,故而此事正式办来,所需时间大幅度缩短。
顺利的话,预计两天。
然而天不遂人愿,第二天傍晚的时候,网在收拢之时,李常喜那个弟弟和妹妹,不知是谁走漏风声,跑了,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计划被打乱,收到消息,他想见的人再度出门了,前所未有的烦躁涌上心头。
朝恹撩起汗湿的额发,靠着门框,阴郁着脸,眼珠像涂上一层冷光似的,冰冰凉凉,质感像颗玻璃球。
其他人远远瞧见,大气不敢喘,皆低着头。
朝恹站了片刻,一阵寒冷的夜风吹来,他抬起了头,面色如常,几步出了李家,翻身上马:“麻烦两位大人先去审李常喜,我想到那二人的藏身之地了,在我回来之前,不许对他用刑。”朝恹吩咐随他办事的东宫属官林木和大理寺寺丞。
两人方才应是,话音刚落,便见朝恹带人策马离去。
“通天之事,果然是殿下一时糊涂,且看殿下如今行事,风行雷厉……”大理寺寺丞同林木说道。
林木双手环胸,只是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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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之时。
京城北门,人声噪杂,士兵推搡着用拖车拉货的人,嘴里说道快要宵禁了,赶紧走,不要耽误大家时间。
一切,昏昏黄黄,整个世界犹如蒙上一层纱纸。
“殿下是怀疑他们乔装打扮了,想要混出京城?”
到了京城,朝恹让随行之人分成几拨,分别去往几个城门,而朝恹则带着几人来到北门左侧空地。
说话之人正是朝恹带来北门中的一人,同样是太子近卫。
李澜有事回了老家,吩咐他们保护好太子——李澜不在东宫,对外是这样说的。
不过这些人猜测李澜口中的有事,应是被爹娘催回去相亲了,解决人生大事,因为他跟太子年岁不相上下,身边却没有一个人,正如之前的太子。
朝恹闻言,没有回话,他穿着一身常服,坐在马上,腰背挺拔,静静看着城门方向。疾行数里,灰尘飞扬到了衣袖,余光瞥见,垂首轻拍。
远处再次传来车轮与马蹄混杂的声音,马尾轻扫,他抬头看去,一辆明知不太可能出现在此的简朴马车出现在了眼前,不急不慌朝着城外驶去。
车帘摇晃,坐在马车上头的人稍稍掀开帘子透气。
朝恹看到了对方,对方也看到了他。
隔着人海,两人对上视线。
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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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季彻底过了,大宣进入了冬季,迎来第一个节气,立冬。
生气闭蓄,万物休养、收藏。
顾筠立在略显萧条的庭院里面。
几盏手提灯笼摇摇晃晃,黄灿灿的灯光,避免不了的陈旧。
顾筠初来大宣之时,并不适应传统照明,因为无论如何,它都不如现代照明(白炽灯)来得明亮清晰,置身于此,总有一种模糊之感。
如果要在这种环境下面做事,他甚至会生出几丝烦躁。
然而,时间是个能够磨平一切的东西,顾筠现在已经能够很好地适应了这种带着模糊之感的环境了。
他借着灯光,查看零件,这是最后一批。
确定无误,便可结束出差日子,返回京城。
不过这并不代表就此可以歇下,因为还没有组装以及测试,说来,这个时候,顾筠也不愿意歇下,这是验证他这些日子没有白费,同时向太子证明自己价值的关键时刻。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一个环节一个环节盯着,全数零件,一个也没有问题。
顾筠心里轻松起来,轻轻吐了口气,环顾四下,所有人都等着他的回答,神情不自觉带上一些紧张。
他难得起了戏弄的心思,皱起眉头,一面轻轻摇头,一面伸手压下装着零件的木箱箱盖。
王工匠拉着一张黑糙的脸庞,有些不耐烦道:“不行吗?怎么会不行!这可是我在你的指点之下,盯着下头的人,一点点磨出来的!分毫不差,我拿你那什么标准化木尺子,量过了!”
他的嗓门很大,声音震得周围的人,耳朵嗡嗡直响,不愧是燕召在京郊作坊时,点名的脾气差的人。
李澜面无表情看向了他,道:“请您冷静一点,凡事没有一蹴而成的。”
顾筠颔首,他看向王工匠。
从京郊作坊至现在,笼统算来,他已经和对方相处超过一百五十个小时了,但直到现在,依然不能与对方和平共处,更别提成为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