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因为去年各项政令,以及运转丝滑的朝廷,大宣情况已经在转好了,故而政务相对从前,少了一些,便是赵禾这种皇帝身边的近侍也有空闲时间了。
写出,修改一番,赵禾誊写到干净的纸上,让人送去顾筠那里。
在他递出信的第一时间,朝恹就从燕召那里知道了,可他没有阻拦。
“感情需要维持,否则会淡”这一番话,翻来覆去在他脑海之中转动,即便不想承认,也得承认,确实是这个理。
时经数月,他非但没有释然,反而更恨了。可他也明白,这恨中有多少爱意。
若是浅淡,断不会明知对方今年不会送来贺礼,还借着关心臣子的名义,巴巴送去云氅,甚至为了掩饰,另外做上相似一批云氅,送于许景舟乃至几位重臣。
也早该给大囡取名了。
他是想要两人一起给大囡取个名字。
“阿——”大囡摇摇晃晃朝他走来,走到他的面前,扑入他的怀里,“阿爹!”
朝恹应声,将他抱住。垂眸看去,大囡长得越来越像顾筠了,如果不是那双眼睛与他眼睛颜色一样,活脱脱一个翻版小顾筠。偶尔他听到张司设等人私底下逗大囡,喊他小顾大人。他倒也笑呵呵地嗯嗯答应。
“阿爹。”大囡再度喊他。
朝恹不厌其烦,应了一声,道:“为什么非要找我?胡璟他们陪你玩不好吗?”
大囡抱住他的脖子,道:“不要,不好玩。”他认真地说,他说话还不流畅,会说得话也不多,不过总能精准表达自己的想法。大家都说他是继承了两个爹的聪明才智。
第175章
朝恹叹了口气,看来玩伴的年纪还是择大了。
他现在给大囡择的玩伴,大多四五六岁,年纪小了,没轻没重,容易闹着出事,但大了也有不好,这些孩子都懂些事了,面对大囡,总要收敛不少,如此,自然不会毫无顾忌地玩闹,即便他已经让守着的宫人不要管束太严,端着笑容。
朝恹道:“阿爹给你另外找几个玩伴好不好?”
大囡道:“跟着阿爹。”
朝恹道:“跟着阿爹不好玩的,阿爹抱你一会,之后要去处理政务。”
大囡干脆把头埋在他的肩头,抱紧了他。
朝恹道:“你要跟着阿爹,那就不能闹腾。”大囡听了,反应了一会,没有听懂,蹙起眉头。
朝恹换了一种说法:“去了要乖。”
大囡一口应下。
不似初时,大囡尚且单薄,现在的大囡长了一大圈,不论站坐,都是老大一只。
处理政务之时,朝恹命人给他弄了个前面加上栏杆的圈椅,里面叠上厚厚棉垫,放在自己座位旁边,这样又能保护他的安全又能防止对方乱摸乱碰。
几个玩伴且让赵禾打发他们回去了。赵禾背着朝恹寄了信去,以为对方不知,正是心虚,闻言,立刻办了,又按朝恹的要求,另外挑选一批玩伴。
这批玩伴最大只比大囡大上一岁,赵禾把名单递上,请朝恹看看是否合适。
朝恹垂眸细看。
这份名单不但写了玩伴的年纪,还写了他们的生辰八字,以及背景、性格、长相。
赵禾笑道:“再没有比万岁爷更加爱子的父亲了。”
朝恹道:“既然有着能力,自然要给孩子最好的东西。”赵禾叹了口气,不等朝恹发问,他便解释了缘由:“奴婢是心疼万岁爷,想当初……但凡万岁爷能得到小爷所得到的十分之一就好了。”说到此处,他反而笑了起来,“好在苦尽甘来。”
“往事不值一提。”朝恹划去两个人名,道:“就这些吧。”
赵禾应是,捧过名单,转身离开。他离开一柱香后,燕召来了,带来一个消息:“水乡那边的太医传来消息,说是太上皇自从没能办成
反改革同盟的事情后,心中抑郁,加之圣母皇太后之前的每日恐吓,之后的每日羞辱,身体每况日下,各种办法用了,亦是无济于事,怕是熬不过这个冬了。”
朝恹让他以自己的名义送群和尚给他祈福,再请含珠长公主前去帮着服侍。燕召笑着应是,接着汇报其他消息,汇报完毕,他从袖中摸出一个尾巴与翅膀乃至头颅都能活动的山雀递给大囡。
大囡喜得吹了一个泡泡出来。
朝恹目光柔和:“有心了。”
燕召道:“拙荆的主意,能给陛下分忧,属实荣幸。”两人正说着话,便见大囡一手握着山雀,站起身来,撅着屁股,探身抓过朱笔,表情严肃,将红艳艳的笔尖对准山雀身躯,往上戳去,戳出数道带着尾巴的点来。
朝恹从对方出生看到现在,对方一举一动,他都能够猜到对方想做什么。小小年纪,既然学着他的模样批阅奏本。
朝恹没收了脏兮兮的山雀和毛尖散乱的朱笔:“现在就想做我的位置了?”
大囡伸长了手。
朝恹敲他的手背:“之前与你说了什么……”回忆跳跃,朝恹脑海之中闪过自己方才所说的话。做他的位置。孩子到来的意义,储帝王……一瞬之间,杂乱思绪串连到了一起。他想到一个可能,呼吸急促起来,身体发颤,朝后退去。
“陛下!”燕召惊道,搀扶住他。
朝恹回过了神,站稳,道:“无事。”燕召依然不甚放心,跑去请了太医,听到太医附和陛下刚才的话,方才放心。
朝恹收回摸脉的左手,看向大囡,对方正瞪着眼睛看他,见他看来,着急地道:“阿爹,病病。”
自从之前着凉,刘太医给他看过,他便记住了病这个字以及他的含义,但凡看到太医出现在他面前或者其他人面前,就知道他或者其他人不舒服了,总要问上两声,这次也不例外。
朝恹垂指点了一下他的额头。
大囡:“阿爹?”
朝恹呢喃自语:“你可以吗?”
大囡扬起脑袋,露出一张缩在皮毛帽套的小脸:“可以可以。”朝恹道:“知道我在说什么吗?胡答。”大囡低头从自己兜里摸出一颗特意选出,又用油纸包起的小秋白梨:“阿爹,吃!”
朝恹接过了梨。
大囡:“夸夸。”
“嗯,真乖。”朝恹道。
大囡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撑着下巴,看着朝恹:“你吃!”
朝恹剥开油纸,清香的气息透过梨皮渗了出来,低头咬去,甘甜的汁水席卷唇舌。
大囡奶里奶气道:“病病飞飞,嬷嬷说,多吃就会很快好起来。”这句话太长了,凭借着不服输的倔强,他把这句话断成几段,愣是磕磕绊绊说完了。
朝恹笑了出来。
……
第176章
……
固金镇。
顾筠忙于寻人之时,收到赵禾的信,起先他以为是朝恹回他的信,拆开信封,看到署名方才明白自己误会了。
心下自然是失望的,但想到赵禾是朝恹最为信重的宦官,他的话很大程度透露出朝恹的意思,于是打起精神,仔细看去。
这一看去,自然心急。
什么叫做食不下咽,睡不安寝?什么叫做经常出神,不复当初荣光?
顾筠一急之下,未曾考虑太多,放下手头的事情,轻车简行,率先回了京城。
到了京城,铺天盖地的喧哗之声灌入脑海,他清醒了过来。
赵禾的信是否夸大其词?朝恹是否知晓?如果不知晓,那么自己冒冒失失前见对方,是否合适?这应当就是违背承诺了。
可是都到京城了,那么看上一眼也不为过吧?据他所知,再过几日就是冬至。
彼时,朝恹前去南郊天台,举行盛大的祭祀仪式,向上天祈求国泰民安。
盛大的皇家仪仗队从皇城出发,穿过京城主要街道,前往南郊。
整个过程对外公开,无论身份,沿途之人皆在那日能够看到对方,只是不能挤进核心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