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稀松平常,随口嘀咕着一如寻常交谈,哪怕被捅出去也不怕败露。
萧亦故作不解,抓着关键词确定信息:“四处乱飞的虫是要及时灭了,不然骚扰右相大人,你我都难办。”
赵一感慨:“就是四处乱飞没轻没重惹人嫌,除了那么久,偏生没打到。”
飞虫其中之一装模作样叹气一声,微微侧着头看走过的小厮,那人步伐与来时保持一致,快步往外走着,并不关心赵一和他说了什么。
但所言并不是毫无养分。
四处乱飞没轻没重碰见主子,赵一是在暗示他们,今日还有其他人混进了右相府里,不乏故意吸引人发现他们之嫌。
而封听筠不至于连有人跟踪他们都发现不了,知道他们来且会派人捣鬼的,只有被打伤的白倚年。
动作迅速到,他们前脚进门,后脚对方就派人引火,是真将他们往死里整。
也不知从何得知消息。
又提起贵客:“不知飞虫可曾惊扰到贵客。”
贵客,十之八.九是武青。
不过转角,才被提到的曹操迎面走来,路上有灯台,足以视物,但哪怕武青低着头,也还是享有特殊对待,身边两步就走着个尽职尽责的仆人,弯腰驼背手掌笔直的灯笼,尽心尽力为他照路。
相较之下,身旁是站得板正赵一,无人为之掌灯的萧亦,就磕碜了不少。
灯笼光从地面爬到人身上,武青始终垂头思索,见人习惯性推到一边让路,萧亦也没有打断人权衡利弊,借路错开的人,大步迈向前方。
走远,赵一不解:“大人为何不打招呼?”
“现在打招呼,有些让人难堪了。”萧亦回头一看,人已没入墙角。
能接受邀约,就不会不心动。
单看那份凝神静思的模样,便知武青暂时没接受右相的拉拢,至少现在还处于思考中。
然还未投诚,也意味着他未将萧成珏不是萧成珏捅出来。
不怕事情败露。
正值墙上掉下些许灰尘,萧亦伸手接在掌心摩挲,难免再次想到那具以墙作坟的尸骨。
萧成珏不是萧成珏。
赵革不是赵革。
都是冒名顶替的斑鸠,就这安排,很难不让人深思为何他一睁眼,见到的是右相。
思及此,抬头竟见右相不声不响矗立在尽头,一身灰绿长衫在枝繁叶茂的松树底下,恍若即将枯死的巍巍朽木。
开口,嗓音难逃沙哑:“你不好好待在皇宫,来本官这里做什么?”
钻入人耳中,像陈年污垢被纱布摩擦,搓下无数废料。
隔得远,仅听声音不见表情,萧亦便知右相心情如何,放低了姿态,话里直拔人坟头草:“自古长兄如父,身为兄长,我想带白倚年入宫管教。”
信纸上萧成珏称呼白倚年,无非两种:直呼其名;以他代称。
特意出口的长兄如父四字,在密室被烧后,无不戳到身为兄长,却顶替了弟弟的右相,被刺得面沉如铁,喘起粗气来。
不久前正好掘了人坟墓的萧亦好似浑然不觉,继续攻击:“今日来寻他,他又雇人打了他一顿,长此以往下去,他恐怕活不得多久了。”
真挚闭眼,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我在世间只这么一个亲人,不能看着他这般糟践自己。”
右相眉毛凸起,抓住萧亦话中的漏洞就发难:“你怎知他在哪里,你们私下见面了!”赫然是将抓不到人的怒火发作到了萧亦身上。
萧亦乐意之至,面上还是副为唯一亲人操心的模样:“那日出宫,偶然在府前遇见他,提及住处,我放心不下,便请求封听筠让我出门,却看见他被人殴打。”
拉出封听筠,右相面色稍作缓和:“封听筠也来了?”
“是,他正在白倚年住所,我寻了个由头出来见您。”为的自然是白倚年。
右相嗤笑起来,心情又好上几分:“他倒是相信你。”
就是可惜了眼前这位非良人!
萧亦颔首,旧事重提:“白倚年此次被打,我自是不好解释是性格所致,又逢你让他居住的院子,是……”
是什么,右相清楚,无需萧亦多言。
需多言的是,“他自小生的孱弱,如此迷惑封听筠几分,不失为一种好处。”
右相却大笑起来:“萧成珏啊萧成珏,明知他是什么性格,你怎还能觉得那院子会是我让他住的?”
但,依旧不放心让萧亦带走白倚年:“他惯会装模作样,你带走恐怕无济于事。”
引人得出结论来,萧亦满意低头,因看不见脸上神情,一切皆显得落寞:“他年少不懂事,长成如此,是我之过,是我亏欠了他。”
“若非如此,他怎会一而再再而三雇人伤害自己。”
又诚挚盯着右相,眸光水光四溢:“宫中,有封听筠镇压,理当没有人敢收他钱财殴打他。”
过失不过失,右相沉着脸不搭腔,奈何萧亦三番五次提到雇人,逐渐意识到:“本官未曾给他多少钱。”
萧亦一惊:“我也未曾给他送钱……”继续加大火力,论证不是他给的钱,“您家中无弟妹,自是不知为兄者不能无条件溺爱弟妹。”
秋风自高空呼啸而过,呜咽传遍街巷。
有没有,天知道。
萧亦只当看不见右相眼中的晦暗:“溺爱长大的,之后大多烂泥扶不上墙,往往需要人替他料理烂摊子。”
“看温家两兄弟便知,温思远便是无时无刻不在给温竹安找麻烦,上次甚至推卸责任到温竹安身上。”
假情假意接连流露着:“我带走管教,他入宫与我配合,也好方便您做事。”
都是被弟弟迫害过的,右相哪怕鸠占鹊巢了一切,得尽了好处,也无法避免想起曾经,冷笑着:“长兄慈善,本官管教即可。”
慈善?
萧亦看着右相不置一词,当真是慈善。
只是葬在墙中的人,认可这所谓的慈善家吗?
不面上由得失望:“如此,于财物上,还望您对他吝啬几分。”
“出去吧。”却没承诺任何。
对此萧亦犹豫着转身,似乎不甘心就此离开,几次回头皆见右相阴云密布站着,知道再如何也不能改变,才垂头丧气离开。
送他出门的赵一真当萧亦是为带走白倚年而来,不免提醒:“多疑者,无论出言者多无心,听入耳中也会酝踉成旁的。”
方才提到钱财,若是白倚年财物来路不明,岂不是会家中人的疑心?
殊不知萧亦又拿兄弟说事,又反复强调钱,就是想让右相怀疑白倚年。
如今得了劝导,也不反驳,安然接受封听筠手下人带来的善意:“多谢,是我心急了。”
“关心则乱,您也莫要多想。”赵一安慰。
萧亦笑了下,与人道别后,一脚踏入通往白倚年府邸的巷子,预想中的摸黑被巷尾提灯而立照明的人取代。
就见那人因着洁癖,专门挑了处干净的地方落脚,绝佳的脸上神色淡漠,漫不经心躲避满天横飞的落叶,闻声凝眸抬眼。
仅是对视,心跳蓦地错了一拍。
不等反应过来,封听筠提灯上前,不着痕迹看完萧亦,确定人没事后提及正事:“白倚年不见了。”
手背又贴了下萧亦被风吹得发凉的额头,站到萧亦面前替人挡风。
奈何萧亦不识好歹,非要上前一步与封听筠齐平:“我不冷。”记起白倚年的占卜特性,锁眉道,“就这么料事如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