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街头巷尾,最终站到座府邸面前,这里,白天萧亦才来过。
带他来的“萧亦”抬手敲了两下门,门内露出张乖巧无害的脸来,白倚年冲着来人一笑,好似没什么心眼:“兄长怎么来了?”
“上次你说要带我去个地方,今天正好有空。”说话人也是纯善一笑,脸上笑意刚好,不显得过分亲昵,也不会疏离。
同是一个人,萧亦一看就知道,他绝对有鬼。
站在原地,随着“萧亦”的移动而移动,就见两人走到白倚年卧房,白倚年自行走在前面,拆开床板放出底下藏着的暗道。
床板随意搁置在地上,旁边还落着本画着星象的书。
纸页泛黄,边角已有毛边,应当是经常看的。
萧亦走近一步,风翻开的地方,褪色的墨水寥寥几笔勾勒出明月高悬,月光之下遍地白骨。
不等细看,就被无形的力扯到地下。
白倚年正介绍:“这条密道原是方便右相与靖国公会面所挖,只是前不久靖国公出事,没了用武之地,也没来得及打通,我搬来后才打通。”
仗着没人能听见,萧亦磨牙:老鼠打洞都不是这么打的!
家家户户都搞密室密道,有这么见不得人?
晚下来一分钟,说不定他就能看见纸上的内容。
主人的讲解没带来任何回答,密道里有阴风,“萧亦”咳了一声,背脊勾了下去。
白倚年假模假样上前来扶,“萧亦”也没挣扎。
两人分开还好,一凑到一块,白烛灯下恍若那荷塘里枯败的荷花杆,中空外细,晃眼一看,就像两孤魂野鬼结伴同行。
孱弱瘦削得吓人。
差不多走了半个小时,两人竟完全通向靖国公的密室。身后狗啃似的墙壁,土仍簌簌掉渣,确实是才挖出来的。
“兄长走这边。”白倚年引着“萧亦”走向左手边的路。
萧亦不清楚前世的他知不知道这密道有问题,但现在的他,比谁都了解左手边的密道里,会后放冷箭。
望向右边的路,后知后觉想起,封听筠毁了机关。
当即不需要力的牵引,自己就跟着人走了进密道。
冗长的光线分外低,萧亦还在后面,思考白倚年让人来有什么目的,就见前方个高者手里闪过一寸冷光,顷刻将稍矮的刺到墙上。
气息不稳开口:“这么久,辛苦你费力演戏了。”
白倚年看着靠近心脏处的匕首,低喃:“真可惜,偏了一点呢!”
指腹戳在匕首旁边,指缝擦刀而过,血珠成串落下来。
受伤人对此浑然不在意,双手环住“萧亦”的腰,手肘猛地撞击墙壁一处,当即要抱着人倒下去。
箭雨落下来前,萧亦以虚拟形态站在落箭的地方,踟蹰着不知该不该躲,背后却有人大声喊了什么,打头的是个萧字。
奈何萧亦没听清,猝不及防睁眼。
第86章 非红杏出墙
萧亦醒时天还没亮, 封听筠也未醒,不欲吵醒身旁人,便无声躺着望床顶。
脑中不时飘现:所以他是那时候死的?
奈何猜不出, 推测也无用,只能歇了心思。
再次酝踉出睡意时,王福已经鬼鬼祟祟推门而入, 在床帘外徘徊。
清楚到了上朝的时间,萧亦没打算起床,容许封听筠多睡上几分钟, 顺水人情似地翻到封听筠身边,俯视身边人,因熬了半宿声音微哑:“封听筠, 王福叫你。”
说完头便戳下来,抵在人胸口。
身下人才醒,声音同样哑:“没睡好?”怎萎靡不振成这般?
萧亦有气无力点头,想问又不知从何说起,以防耽误封听筠上朝,脑袋滑到枕头上, 埋在其中便不再动弹。
明摆着不想起,封听筠不欲扰人睡眠,起身替萧亦拉好被子, 没多言,放轻动作走了出去。
盖着温度不减的被子,萧亦有一瞬出神, 封听筠莫非真是梅花树成精变的,怎么睡过的地方都是铺天盖地的梅香?
闻过身上就有几分不对劲,索性爬起来做正事。
未曾得知, 几墙之隔,等着上早朝的文武百官正是暗流涌动。
几个年纪大的交谈着,见武青一来,齐齐哑了声,各般对视着,有耻笑有蔑视,更多的是幸灾乐祸。
旁听多时的吴利虽不满封听筠,到底看不惯这些只嚼舌根不干正事的:“说一早上了,诸位渴不渴,需不需要本将军替你们向陛下讨杯酒喝?”
转头看向与萧亦走得近的武青,也是生不出什么好脸色来,冷哼一声融入武将中。
武青没听到这些人说了什么,反而是旁边同样色调官袍的季折,分外好脾气,和风细雨着:“他们在谈论萧大人。”
考生一考完,便被人召集起来闹事,加上江淮灾民流窜,贪官污吏理所当然成了百姓的心头刺。
两事都叫皇帝心上人摊上,不知封能否还能保下来。
情况和武青猜测的差不多,记起季折是右相的人,默了默道:“你可知我这些天听到了什么?”
季折寻常语气,只是随口搭话:“什么?”
“奸臣祸乱朝纲,昏君倒行逆施,危楼将塌国之将亡。”扫过周边人,最终看向乌云密布的穹顶,颇为遗世独立,“如今不过是自食其果。”
天子脚下,声讨萧亦的都数不过来,其他地方又当如何。
照这趋势下去,无需右相暗中图谋,封听筠也讨不到……
听出面前人想表达什么,身为右相党的季折却含笑喊了声“武大人”,正逢武青看过来,不惜暴露自己的站位,也要呛人两句,“一缸浑水里鱼,有的人独善其身便忘了自己往哪里来。”
独善其身,便可清白置喙困顿者了?
不轻不重笑了一声,大步迈到户部的所在地。
武青站在原地,盯着季折的背影看了良久,半天默然站进人员密集处,随着群臣涌入大殿。
他站在外侧,跪在地上时正好能看见黑金色龙袍一掠而过。
起身看向右相,耳边依稀响起昨夜与右相的谈话。
“武青,你跟着萧成珏投靠皇帝那么久,捞到半点好处了吗?”
“甚至,连心爱的女子都被他们拿去拱手让人,如此你甘心吗?”
仅是隔了一晚,武青便想不起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了,似乎,他未曾回答。
回神时,朝堂中不知争辩到了哪,就听王福代为传话:“念及帝师年老孤苦,陛下特赦其孙回家反省,今日午时孙公子则可返家。”
顿时满堂哗然。
连着两日放人,哪怕是走神多时的武青也震惊看向封听筠。
前无罪释放端王的孙儿,今日又放帝师孙儿,封听筠要做什么?
莫非真是被逼无奈开始妥协了?
不曾想昨日才被放了自家人的宗亲却沸腾起来,紧锣密鼓全部站了出来,齐齐下跪:“陛下!帝师孙儿当街冒犯长公主,您如此轻拿轻放,如何对得起长公主!”
平日里不见得多尊重长公主的宗亲都出面了,何伦对长公主念念不忘的前夫:“陛下,微臣此前无知折辱了殿下,今朝醒悟,不求殿下原谅,但求殿下顺遂,您放孙慷,于理不合!实乃糟蹋嫡姐。”
被糟践的人此刻正握着把剪刀弯在花丛辣手摧花,听到旁边人的声音竟失手一剪子下去,乍时毁了两朵白菊。
当即丢了剪刀抬头,不可置信看着萧亦:“你又要出宫?”
多向往自由的鸟,也不该三天两头往外跑。
桑黎也沉默,半天弯腰捡起剪废的白菊,轻轻塞进萧亦手里,轻飘飘改了句诗:“满园秋色关不住,一株脆菊出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