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米之隔,用火把维持温度的洞穴之下,数百条花纹杂乱的毒蛇攀缠在一起,众多未冬眠的仍蛄蛹着,其中,一具温度不复的尸体容貌尚姣好,寂寂无声躺在其中。
铺天盖地的蛇信子里,一贯扬起的眉眼,沉沉压在颧骨上方。
使之闭眼的原因不是其他,是截穿进脖颈处气管,却断在离皮肤不到一厘米的枯枝。
枯枝枝身光滑,应是被人长期摩挲过。
尸骨的亲生兄长便站在洞口之上,身边倒了两具血液未干的尸体。
他腐朽着,风雨不动地困在了原地,与旁边风雪压住的松树融为一体,天塌下来,也无法挪动。偏又似落下片枯叶,就会被碾碎了。
封听筠才靠近,就见温竹安迈开一条腿,恍若脚下有台阶般没入洞口。
霎时,挲挲声如影随形,倾覆了一切。
温竹安落地将人抱了起来,脚下群蛇受惊,肆虐攀爬,有那么一两条不知死活张嘴开始攻击,盆口中竟无毒齿。
不是一两条如此,条条张口袭击的毒蛇,毒牙无一例外都被拔了。
为兄者抱着唯一的血亲,冷静地检查其怀中人身上有无咬伤,偏生半点牙印没看见,抚摸着肌肤,抬头神情茫然:“他还软着。”
才自尽不久。
是否是听见动乱,看着守着他的人离开,寻到了机会寻死。
没等来回答,温竹安却突然笑起来:“封听筠,他还没僵。”
笑完,睫毛长出霜花,收声寂寥下来:“他还未满二十四……”
封听筠也跳了下来,脚下踩中的蛇挣扎摆脱,就这么被跺中七寸,生不得死不能,尾巴上弹下跳,漫长的负隅顽抗后,忽地用力挣脱,却落得个一分两半的下场。
温竹安低眼看着,漠然将温思远托付给封听筠:“带他上去。”
封听筠一言不发,抱着温思远离开。
洞穴之中,温竹安一人一把匕首,扯到一条剁一条,如在提笔写字般,轻拿轻放,五指拽着无数逃窜的蛇到面前,句句皆是:“之前怎么不逃?”
声声不逃,如雷贯耳,皇城内三人同一时间睁开眼睛。
正是深夜,萧亦离封听筠有段距离,鬼使神差偏过头,竟与封听筠对上眼。
两人齐齐坐起身,萧亦还不确定梦境是否统一,反正失手抓住封听筠:“将温思远丢进宫中来。”
以前他始终想不通封听筠为何宁可不阻止,也要不顾一切诛灭那群人,今天懂了。
深吸一口冷气问:“迄今为止,除去右相和靖国公,所有事的幕后主使都是白倚年?”
绝对是。
一开始就用蛇吓温思远,能做出拔毒牙用蛇折磨人的,除了白倚年这疯子,绝无任何人。
封听筠是亲历者,比萧亦稍平静一些:“温思远那我时时派人守着,此次赈灾,温竹安未去。”
只要温思远不甩开跟着他的人,基本上杜绝了一切出事的可能。
但清楚温思远多倒霉,又记起封听筠那三言两语的概括,萧亦难忍起身:“再安全不过皇宫,先把他关宫里再说其他。”
穿着单衣就要往外爬。
封听筠没拦,起身取来萧亦的衣服,又找来件大氅给人披上:“一起。”
不料无需封听筠和萧亦动手,温竹安披着件外衣,哐当踹开温思远的房门:“温思远!”
正在梦乡的人应声一抖,眼皮都没睁开就要骂,还没出口,亲哥的声音紧随其后,顷刻将他那微不足道的起床气强行镇压下去:“滚起来。”
从被子里钻出头的瞬间,温思远将近些日子,做过的没做过的混账事都想了遍,最后晕着就下意识滑到地上跪得笔直,竖着四根手指发誓:“哥,我保证,我这几天安分守己,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
抬头一看不知被那个字戳中了逆鳞,浑身冷气比飓风还吓人的亲哥,不禁深思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半天灵光一现,难忍暗骂:肯定是萧亦那混账又翻出点东西来出卖他了!
上次他哥这样,还是私开赌坊被告。
想着某处就自动回忆起挨板子的感觉。
当即什么都顾不上,弹射起步,双手抱上亲哥大腿,眼泪汪汪:“哥,万事好商量,家丑不可外扬!我屁.股才好利索,就在家打一顿,不去京兆尹行吗?”
最后两个字,比被杀的猪还凄厉。
温竹安闭眼捏拳,胡乱扯来件衣服裹住温思远,拽着人往外走:“行。”
走到门边,温思远死死拉着门框:“你都答应了,怎么还走!”
“安生滚去皇宫,不管发生任何,你胆敢外出一步,今后我以轮椅为你养老送终!”目光凌厉掠过所有,最终抓起把剑往外走。
狂风乱骤里,温思远拢了拢外衣,吸着鼻子颇为不可置信。
他哥就这么放过他了?这是气势汹汹干嘛去?
没多想,只觉劫后余生,极其不适应。
同一时间,提剑外出的温竹安与皇宫里出来的马车擦肩而过,直奔梦中荒山。
第90章 打配合
山路陡峭, 来人提剑长驱直入,一路畅通无阻到了梦中温思远死的蛇窟,原地环视四周, 却不见任何活人。
脚下还未挖成蛇窟的地方杂草丛生,风呼啸而过,枯枝落叶半数卷地, 周遭鸟雀无声,只余风吹草动。
等到温竹安离开那地,在山顶找到个半途搭建起来的废木屋, 山间才出活人。
正要推门而入,身后狂风却被剧烈撕扯开,破风的冷光瞬移至推门人面门。
寒光离双目不到一寸, 利剑骤降,瞬间将其劈至一边。
被击飞的双头飞镖与剑共鸣,余音回荡在山间经久不消,正似梦中呼喊的回音。
乱树中,双头飞镖飞回,被只骨节凸起的手拉住, 细看掌腹,结痂的伤疤脱落接着渗出血来。走出来的人薄衣卷地而起,单薄得如沙场上的陈年死树兜住了半卷残旗。
面对夜半登门“拜访”不速之客, 笑吟吟捏平飞镖上的余震:“稀客来访,不知有何贵干?”
稀客懒得白费口舌,提剑便迎了上来。
白倚年不善近战, 索然无味往后退了几步,做了个观战姿态,紧接着树顶便有人握着弯刀跳了下来与温竹安交手。
这人同样瘦弱, 身法却是极其诡异地矫捷,正面交手不敌,嗖嗖鼠窜着以右脚为着力点,左右手来回拍地,围着温竹安圆弧死移动,三番五次抓起尘土,试图遮挡视线。
一挠一转,踏踏圈起人左右开刀,打得如火如荼难舍难分。
纷争却不仅于此。
抱手旁观的白倚年手指一转,双头飞镖又压风破尘而来,温竹安注意力在旋转不断的“陀螺”身上,若非偏头得及时,冷光惊过时便要血溅当场。
不料即便迅速成这样,头发也被削掉大半,随风扑簌簌卷在空中。
陀螺抓住机会,五指抓握成爪携刀跃起直掏心脏。
只差一厘时,温竹安挽剑往后一勾,就着回旋的双头飞镖直捣袭来者胸膛,然刀光剑影间,仅离碧落黄泉不过一步,双方基本要同一时间得手。
未曾看清是谁败落,滚烫的血液瞬间喷射奔逃人体。
单见一人仰天倒地。
丢了飞镖的人站在原地,轻轻鼓起掌来。
风声再起,喷射的血液成雨状落地,枯枝败叶都蜕变成了红枫。
后一步落地的兵器吭镗一声砸在地上,散了温度的血液归入荒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