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镖几经周折回到主人手里,分外体贴地抖干净了身上的血液,捏着它的白倚年轻笑:“温大人,需要手帕吗?”
指尖白帕飞出,起起伏伏,最后落在地上人脸上,严丝合缝盖着,仅做送葬。
温竹安抬手揩干净脸上的血,剑身再次立起,迎着为数不多的月光,又要应敌。
剑光对面,白倚年漫不经心努嘴:“瞧瞧,朝廷大臣,怎么将自己弄得这般狼狈?”
双手之中,各滑出飞镖。
正要交锋时,仰躺在地死不瞑目的尸体口里窸窸窣窣爬出只猩红的蛊虫。
蛊虫朝着主人爬去,却被后方持剑袭来,未曾注意脚下的温竹安踩死在原地。
它的主人以飞镖挡剑,节节败退,退无可退后纯良笑了下,脱口而出:“怎么凶成这样?你弟弟就不这样,当然啦,他虽乖巧,但我还是一定会弄死他。”
温竹安再发力,相持不下时,那双握镖的手不堪重负嗒嗒往下落血。
主人仍是不减笑意:“你知道吗?早在算到我兄长会因你而死,我就想弄死你们了。”
外来者萧亦的命运轨迹他算不到,曾素未谋面的天子他也算不到。
而不得上天眷顾的温家两兄弟,只要他掐指便能对其一切了如指掌。
也正是多亏了温思远时时刻刻跟着萧亦,他才能一而再再而三动手。
只可惜对手长了脑子,几次他都不曾得手,拖沓到了今天。
“你害我没了兄长,总得赔我点什么吧?我认为,比起你们兄弟二人一起下黄泉,温思远死了,你才能生不如死呢!”白倚年掀眼直逼温竹安,左手骤然失力,竟是弃了飞镖,任由剑刃没入肩膀。
而空出的手上,手指轻轻动了两下,直视温竹安大笑起来:“真遗憾,我算到我今日命不该绝。”
侧眸时,眼中亮光乍起:“看,救我的人来了!”
温竹安不动如山,余光都不曾离开白倚年,即将将人削死时,一块石头突然袭来,正好打开没入白倚年肩头的剑。
白倚年笑容更盛,不知从怀里逃出什么,挥手一撒便糊住人眼,等温竹安挥剑乱砍无果,再能看清,人已不见踪影,耳边仅存一道飘远的“看好你弟弟哦”。
袭击他的人竟不知死活走近,眼神空洞着喊了声:“温大人。”
喊完倒头就砸到地上不省人事。
倒下的地方,正好躺了只尸骨完整的蛊虫。
温竹安握剑走来,目中怒火未消,正要不管不顾将帮凶挫骨扬灰,幸得看清楚了来人的脸,被熟悉的面容强行唤醒理智。
良久强忍杀意偏头,复而看见已死的蛊虫,极力克制着杀心,几经呼吸才丢了手上的剑。
“临王。”
同样的词汇重新出现,已是在烛光摇曳的御书房中。
萧亦看向封听筠,重复阻止温竹安报仇的罪魁祸首:“临王?”
反复品读,也想不清楚在皇宫半死不活养病的临王为什么会在深更半夜,跑去鸟不拉屎的荒山野岭。
未曾细想,瞥见封听筠端杯,先一步抢走。
心底默默忏悔几句,张口就献祭出重生知道一切的对象:“解释解释?”
突然得了提醒的温竹安脸色又冷,握着杯子的手只差捏碎杯子:“封听筠,你不该给我个交待吗?”
梦中那些江湖人,早在温思远和武青被追杀时杀干净了,等他到山上,白倚年手上能用到的就一个“陀螺”。
而他是奉封听筠之命,围剿的人。
面前的天子,对早已换了躯壳的萧大人,是从始至终不加怀疑。
种种迹象无不指示着封听筠肯定知道些不同寻常的事。
封听筠看向萧亦,按着眉心过分头疼,直接问:“我说你就信?”
门外晃进来个人:“信什么?”
全然察觉不到亲哥的僵硬,毫无顾忌坐到亲哥身旁。
知情的三人齐齐一对视,默契地选择隐瞒。
萧亦微张贵嘴,不动声色混淆视听:“信右相没有谋反的念头,你信吗?”
直觉告诉温思远不对劲,但看亲哥和封听筠都未表态,只得勉强说服自己相信:“不信。”
昨夜夜探右相钱庄,闪着白光的白银已经多到了库房都放不下,需要杂间暂放的地步。
而那布行仓库里,刀兵粮食堆了半个厂库。
若这都没有谋反的意思,先帝怎么不算从没追求过长生不老?
顺着话题,就往下:“那天你传信来,晚上我就带人去将运钱的和布行的尸体烧了,现在那些都是专门找了体型相当的死士易容顶替。”
说起体型相当,就无端牙痒:“他大爷的,那布行老板吃的也太好了。”
找冒充那李员外的,比找其他所有人都难。
气愤过头,回神惊觉四周有点沉默,悄悄看了眼亲哥,亲哥默不作声,少见地没因为他那句脏话动怒。
不禁乖巧下来。
人是萧亦请封雅云杀的,现在看了眼仍不知情的封听筠,难得地无话可说。
封听筠望向萧亦的目光却是复杂的,各般掺杂在一起,未曾言语顷刻掩入眼帘。
“右相开始准备谋反,那就是陈祥山那三儿子,他都收入麾下了。”萧亦淡声道。
“不止,”温竹安看向背后推手,“武青等人应该也被拉拢过去了。”因一贪官污吏闹成如今地步,封听筠不乏先例。
“武青确定要叛变了?”萧亦略感意外。
桑黎仍坚定不移站位他们这边,武青为何会反水?
温思远耸肩,好歹有几次剑里来刀里去的生死友谊,没落井下石,换言:“估摸着日子,先帝忌辰近了。”
“是没几天。”温竹安姑且抛开个人恩怨不谈,直击封听筠,“民间风言风语,帝师脱不了干系,宗亲借此想要翻身,你当如何?”
摆在谋逆面前的事,一点不少。
“不急,后日在宫外解决。”封听筠倒是淡然,读出温竹安有话要与他单独讲,轻轻捏了两下萧亦放在腿上的手腕。
突然被触碰,萧亦挑了下眉,仅是一对视,便懂了封听筠的意思,起身捞起温思远往外走:“走,问你件事。”
温思远猝不及防被扯起来,膝盖撞在桌腿上,险些掀翻桌子。
正要闹腾,偏生亲哥也斜了半道眼神过来,顿时什么想法也没了,老实跟着萧亦往外走。
房门一关,仅留两人在屋中。
面对友人,封听筠没任何架子,诚然为隐瞒道歉:“对不起。”
当事人竟摇头:“能拿萧亦涉险引人,若是我,做不到这步。”
那日围剿,萧亦同样涉险。
扪心自问,他们二人置换立场,他做不到如此。
各自坦诚,当是感人之景,奈何有人所言不堪入耳。
“多虑了,萧亦要怎样,我向来拦不住。”
坦白得过了头,将温竹安仅有的感动都摊干净了,冷笑一声嘲讽:“天子,窝囊如此。”心情摆在那,再想嘲笑,也没多说几句,言归正传,“白倚年究竟有什么能耐。”
能让封听筠放任人撒野到今天。
提及白倚年,封听筠沉声:“准确来说,我杀过他六次,每次不到一年,便又换个身躯卷土重来。”将起死回生,做到了极致,任谁都无法复刻。
演技又到了刁钻的地步。
“六次?”温竹安不觉得惊悚,反觉不够,“你废物至此?”
封听筠淡然:“我没等到第七次。”却也找到了解决之法,“要杀他,需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