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百川,去把我的去疤药拿过来。”
沈百川一愣,赶忙从自己的思绪中跳出来,看向路回。
路回平摊着双手,让沈百川看自己掌心中发红的那道疤,刚才跟沈百川掰手腕,路回也是用了全力,别的地方还好,但之前那道伤疤周围还是红了一片。
沈百川也顾不上在这顾影自怜了,赶忙把药膏找出来给路回擦药。
祛疤的凝胶涂在掌心凉冰冰的。
沈百川低着头满脸愧疚地给路回的手心涂了药。路回从他手中接过,把药管捏在指尖,又指挥地跟沈百川说,“把右侧的腰露出来。”
沈百川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但还是照做。
他把睡袍的系带解开,站在路回的身边让他看自己右边的胸侧和腰间。
两人一坐一站,路回也平直着唇角,但他的动作是很温柔的。他把去疤药膏涂在指尖,然后按在沈百川右侧的伤疤上,打着圈地揉着,让药膏吸收。
“百川,你看。这里面原先是你癌症的原始病灶,但我们在他最初的阶段就把它切除了。”路回轻声跟沈百川说着,抬眼时弯着唇瓣笑了一下,“在这个阶段切除的癌症病灶,复发率很低,按时复查就行,不需要再担心。”
沈百川看着他的眼睛,依恋地注视着他,安静着不说话,只听路回说着。
路回用他细白的手掌按在沈百川右边的肋骨上,用了点力气,但也不痛。
“为了救你,你的肺被切掉了半叶。但它比你想得更顽强,它像是小树一样努力地伸展着枝干,膨胀的肺泡也像是小树叶一样,正在努力得把切掉的那一部分填补上。”
沈百川看着路回按在自己胸膛的那只手,他缓缓伸出手覆盖在爱人的手背上。
“沈百川,你是健康的。”路回声音很轻柔,他虽然坐着,但他那股强大的抚慰人心的力量却无法掩盖。他看着沈百川,继续说,“不要怕,如果你分不清了,就来问问我,我会一遍遍告诉你。”
路回声音坚定,注视着沈百川,轻缓道,“你是健康的,宝贝。”
沈百川垂着头,一言不发。
路回不想让气氛变得这么沉重,放下手时在沈百川垒垒分明的腹肌上一刮。
“系上吧。”
沈百川听话地系上了腰带,但他没有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而是一屁股坐在路回的脚边,泄气地把头埋在路回的膝盖上,像是个小猪崽一样在他的膝头蹭脑袋。
“我不算太健康……”沈百川语气无奈,“路回,我……我本来以为病好了,我的心理问题也能解决,但可能不是这样的。”
沈百川抬头对上路回的眼睛,但他没有从路回的眼中看到半分的惊讶或是被隐瞒的怒气。路回早有预料,眼中的心疼被藏得很小心。
他在静静听沈百川倾诉。
“我刚才是惊恐发作,路回。”沈百川紧闭了下眼,继续道,“之前发生过,所以我知道是怎么回事。”
沈百川很泄气地垂着头,“我好像有抑郁症,路回。”
路回没有太惊讶,他在沈百川说出精神类药名的时候就已经有了猜测。但他还是皱眉,疑问他的用词。
“什么叫做‘好像’?”路回用手指顺着沈百川的发顶,一边安抚他,一边‘毫不留情’地问他,“你没有确诊么?”
沈百川语气一顿,莫名其妙来了一句,“我实话实说,但你先答应我你不会生气。”
路回皱眉,“我为什么要生气?”
“哦。”沈百川的表情显然是不太相信,但他组织了一下语言,还是坦白道,“我有一阵情绪很低落,失眠多梦,还有很多负面的想法,我就自己上网搜……”
路回打断他,气道,“你别告诉我你就自己这么诊断的。”
“喂!老婆,说好不生气的!”沈百川气呼呼地抬头,但见路回一巴掌扬了起来,只得害怕地缩了下脖子,“我还没说完呢……”
但路回到底是没舍得打他。沈百川眼睛还泛着红,看着太可怜。
路回叹了口气,把手垂下放在沈百川的头顶,轻柔地抚摸着。
“然后我就去了医院的心理门诊,做了量化表,的确是中度抑郁。”沈百川接着说,垂着眼睛,看着怪可怜的,“医生给我开了药……”
路回见他吞吞吐吐,问他,“你吃了么?”
沈百川看着他,坦白道,“吃了几次,反应太大了,头晕目眩的,我受不住。况且,当时工作刚起步,我也没时间停下来治疗。”
路回直接伸手拧住他的耳朵,“所以你停药了?”
沈百川被路回拧着耳朵拽起来,他顺着路回的手劲儿侧着脑袋,挣扎着说,“我……我……我知道错了。”
路回松了点劲儿,“然后呢?”
沈百川垂着眼睛,小声说,“我一直没怎么管它,那几年症状时轻时重,但死不了人。再后来又检查出来更要命的毛病,更是顾不上这事儿。”
路回一愣,松了沈百川耳朵上的手劲。他伸手扼着沈百川的下巴让他抬起头来。
路回的声音很轻,但带着细小的抖。他实际已经猜到了答案,却还是想再问一问。
“沈百川,你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有抑郁症的?”
沈百川抿着唇,眼神瑟缩着不敢说话。
路回眼眶泛起红,盯着沈百川的双眸,又问,“你跟我提分手的时候,是不是就已经知道自己生病了?”
沈百川没说话,他侧着脸颊垂着眼睛,试图像鸵鸟一样把自己埋进爱人的掌心。他过了半晌才小声说。
“路回,对不起。”
一室沉默,灯光漂白。
路回久久之后才开口,叹道,“沈百川,你当时怎么不告诉我呢?”
第54章 最后一分钟
高铁在平原上疾驰而过,深冬季节,广袤的土地上覆盖了一层薄雪,几处枯萎的庄稼从雪中探出头来,也显得荒凉。
冬天天空总是覆着一层阴霾,像是老人阴翳混浊的双眼,让人心里发沉,不透亮。
沈百川扶着高铁洗手间的门框定了定神。
他上车两个小时,已经是第二次在洗手间里吐了个天翻地覆,站起身来眼前一黑,如果不是撑着洗手台恐怕是站都站不稳。
他昨晚是第二次服药,没想到反应还是这么大。
早上在头晕目眩的慌乱中订了高铁票,他顾忌着自己可能的失态,订了商务座。幸好商务座车厢里除了他,只有两名旅客,那两人带着眼罩一直在睡。
沈百川占用洗手间的时间过长,幸好没有影响到别人。
他半阖着眼睛靠在两个车厢的交接处,寒冬腊月他只穿了件衬衫,但折腾了这几次已经是全身的冷汗。
列车员看他的状态不好,关切地上来询问。沈百川勉强笑了下,告诉她自己没事。
沈百川靠着墙,忍着胸口的一阵恶心反胃。他黑眉紧皱,手里攥着手机,等着路回给自己回消息。
路回在寒假中挤出了几天时间,原本要回H市找他。两人已经三个月没有见过面,路回急得像是油锅上的蚂蚱,团团转,敲定日期的前几天就订下从B市回家的车票,让沈百川乖乖地在H市等他回去。
沈百川把工作往后排,也满怀思念,等着路回回家。
这次路回回来,沈百川还想要把自己的病跟他说一说,告诉他自己现在在吃药,如果因为药效让他心情起伏,惹得路回生气了,请他不要见怪。
沈百川很想快快好起来,他在积极地试药。即使每天忙得脚不着地,他也尽量抽时间去健身房运动。
因为医生告诉他,这样病才能好。
沈百川原本计划得很好,但昨晚的一个电话把他的计划打乱。
他爸出事了,脑出血,情况危急。沈昌后来又娶的妻子昨晚给沈百川打了好几个电话,电话里哭喊着让沈百川回去,说他是家里的长子,他得支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