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在他眼里,你比我这个亲哥哥还要好上许多。”
他话中的意味不言而喻,无非是在道明薛成碧今天沾沾自喜的一切都是靠着他衬托得来的,可那又如何?
薛成碧气急反笑道,“你又懂什么?你有问过他,这些都是他想要的吗?”
“他喜欢在草长莺飞的日子里出去跑马,喜欢喝好酒听好曲,我为什么不带他去?”他愤怒地道,“你们宋家不需要再出一个将军,也不能再多个权臣,那凭什么不让他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说得再多还不都是因为嫉妒我,你自己拘着他不得他喜欢,反而还......”
“砰!”的一声,拳头砸在门上,破出一个大洞来。
薛成碧口中的话被迫打断,他摸着被碎木屑擦出血的额角,脸上的神情瞬间阴沉了下来。
“我嫉妒你?”
宋偃开口时的语气堪称平淡,只其中的凉意叫人不寒而栗,“我嫉妒你什么?”
“嫉妒你把他养成了这般放浪形骸,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还是嫉妒你把他带得闯下如今这等滔天大祸?”
“温水煮蛙这么多年还不得他心,你当明白他对你无意,却还由着他浪迹欢场。”
宋偃面露怜悯,“薛瑶,他能有今天,全都在你那不该生出的情意。”
“那些谣言我自会处理,小玉我也会想方法保下。至于你,今后还是不要再见他了。”
他说完转身就走,却听身后陡然传来一阵颤抖的笑声。像是有什么人含着恨,藏着怨,带着千百遍压抑不能的情感,在昏暗的楼道上竟显得有几分悲鸣。
“怪我?”
“哈哈哈哈,怪我的情意?”
薛成碧蓦然癫狂笑道,“怎么就怪我了呢?他不该本来就是属于我的吗?我爱他,分明是天经地义,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毕竟,当年是你们自己把他许配给我的啊——!”
而他当真了。
第61章
街上大雨瓢泼,叫人无端生冷。
密密麻麻的水珠打在脸上,宋偃隔着雨水回头望去。锦绣楼二层那间房的窗扇还开着,被灌进的风吹打得啪啪作响。里面黑漆漆的一片,森然空寂得不见半点人气。
他忽然想起,宋家跟薛家确实是有过一桩婚约的。
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了。
一旁有亲卫为他把马牵过来,宋偃终于收回眼,转而翻身上马。朦胧的雨雾中,他的面容越发看不清楚,只余那挺拔的身躯像是凝霜的寒松,冷硬,而又肃穆。
不过是随口许下的一段娃娃亲,自然做不得数。
“驾!”
大雨滂沱,只剩马蹄声在雨幕中飞快穿行。
.
回到宋府的时候。
老管家过来轻声汇报,说二公子已经上完药了,正在屋子里休息。
“休息?”宋偃卸下盔甲的动作顿了顿,他下颌线绷得很紧,唇角似是极快地扯了一下,反正不像是在笑,“谁准他回去休息的,不是让他去祠堂里跪着吗?”
说罢抬手将挂回去的鞭子拿起,竟就这么出了门。
任老管家在后面怎么劝说都不抵用。
却说另一边。
烛火静静地燃烧着,昏黄的光照在窗户上,映出一道哀哀叫唤的身影来。那趴在榻上的青年有着张俊丽得惊心动魄的面容,此刻却哭得眼皮红肿,抽抽搭搭地垂着泪。
外边是天色暗淡,雨声交织,屋里却是暖光融融,柔和舒适。
此般场景,用来睡懒觉本该是极其美妙的,可惜宋琢玉却疼得全无心情。
见他乌发垂落在地上,光裸的后背上布着蜜蜡般的暖黄光泽,柔润而温腻,像是涂了层融化的琥珀。只手臂上,脊背上,乃至是被薄纱覆盖着腰臀处,全是被鞭打的红痕。
才抹过药膏,因此现在有些火辣辣地泛着疼。
该说不说,他大哥打人真狠!宋琢玉低骂了一句,又别过头默默抽泣。
从小就是这样,不听他辩解,也不留任何情面,只会拿鞭子说话,试问谁能受得了?
上次这样不由分说的动手,还是宋琢玉第一次偷跑出去逛花楼。回去之后险些没被宋偃打得半死,他气得哇哇直哭,“你打死我吧!你干脆打死我算了!我才不要当宋家的二公子——”
他那时年纪不大,逆反心倒是不小。
毕竟宋琢玉穿得莫名其妙,他自己都不知道这连着重活两次是怎么回事。自然是怎么逍遥怎么来,全当是给在现代做牛马时候的自己一次享福的机会。
再者在第二世的时候,他那具身体双亲离世,原身更是醉后撞着头一命呜呼。等宋琢玉自己睁眼醒来的时候,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无人管束,他自己也飘飘忘乎所以,只以为这是场过后就散的美梦。
直到死后再重生,成为将军府的幺子,他心中那种恍惚感都一直还在。
很长一段时间,宋琢玉都抱着一种游离旁观的态度,对宋家也没有什么归属感。他那时还想着以后要和道真一起去闯荡江湖,飞檐走壁,劫富济贫,做一个仗剑天涯的少侠。
他以后肯定是要走的。
他在宋府也待不长久。
这种感觉在屡次被宋偃鞭打的时候达到了顶峰,宋琢玉终于忍无可忍地爆发了,“凭什么!你凭什么打我?我不要在这个家里住了,我要跟惠善大师他们一起走!”
逃课要被打,没完成功课要被打,练武的姿势不对还是要被打。
天天都在被打来打去,宋琢玉哭得眼睛都肿成了核桃,真是的,这鬼日子他真是受够了!谁爱来享受谁来吧!
什么破将军府的二公子,他一点好处没体会到,反倒是病没少受,打没少挨。
他要跟着惠善大师和小道真一起游历江湖去。
宋琢玉连包袱都收拾好了,他没拿宋家一分钱,里面装的全是他自己带着道真小和尚在外面坑蒙拐骗赚来的铜板。
此话一出,他便明显看见宋偃的神情一怔,连瞳孔都颤动了一瞬。
见此状况,宋琢玉心头暗爽,自以为拿捏住了对方。刚想说如果对方实在舍不得他离开的话,对他表现得温柔一点,他也不是不可以勉强一下,缓几日再动身走。
哪知道,得意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见宋偃眼一眯,对着他的屁股高高扬起了手。
“啊——!”
“啪啪啪”的几下,宋琢玉整个人都被打蒙了。不是,他都搁下狠话要走了,这人还要打他啊?
愤怒和疼痛叫宋琢玉瞬间红了眼,顿时又哭又闹地骂起来,“呜呜呜,我要走!我要离开,这里一点也不是人待的地方!不要打啦,你凭什么打我!”
“我都不是你家的孩子!你家二公子生出来就夭折了,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我不是他啊!我就是个不小心上身的孤魂野鬼,你就行行好,放我离开吧!”
宋琢玉呜呜的痛哭着,眼泪鼻涕流了满脸,感受到身后的巴掌一停,他还没松口气。就听见宋偃越发严肃认真的声音,“你真是满嘴的胡言乱语,张口就来,今日我非得替爹娘教训教训你不可——”
“好叫你长长记性,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话音未落,那巴掌又开始落下,力道还比刚才更加重了。
“哇啊,没天理了!还要强拘着别人自由鬼做你家孩子的!”宋琢玉哭得要死要活,肝肠寸断,刚开始还要顶几句嘴,后来实在没力气了,“别打了!别打了,我招,我全都招了行不行?”
“我就是你家二公子!我错了,哥哥,你是我亲哥哥,快停下来吧!”
“宋偃你个鳖孙子,我是你弟啊!我是你亲弟弟啊!你舍得这么打我吗,我快要被你打死了......”
一嗓子嚎出来,那人总算是没再打了。
宋琢玉哭得伤心地不行,一手抹着眼泪,一手去捂屁股。余光中却瞥见身旁的宋偃长舒一口气的模样,有种自家弟弟终于变得正常了的宽慰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