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蛇(10)

2025-10-31 评论

  楚颐看了贺太夫人一眼,又施施然看向贺茹意身旁的程姑爷,说道:“当年那个导致满田风雨的农田管事叫程八披,是程姑爷的侄子,我的书房内还存着他当年签字画押的悔过书,可以此为证。这事不光彩,一则这是我们底下的人闹谋反,传出去不好听;二则这事也涉及家丑,怕娘气坏了身子。因此我便隐瞒了下来。那个程八披闹出这么大的事,自然不敢对外宣扬,借了些钱到南下谋生了。只是没想到,程姑爷,您的好侄子连你也瞒着,闹得今天您自个儿把自个儿的丑事掀出来了。

  此话一出,众人原本集中在楚颐身上的目光,又一同投向了贺茹意夫妇。而贺茹意夫妇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相顾愕然了。

  楚颐倒没看他俩,悠悠然地又喝起茶来。

  当初,他抓住了程姑爷的把柄,可那时候他已经取得了管家权,就算把这件丑事扬出来,也没什么用处,充其量是让贺茹意更加沉寂一阵子罢了。

  因此他威胁那程八披不准将此事告诉贺茹意和程姑爷等人,否则便依法治他的罪,然后又命田地里将所有知道内情的人都守口如瓶。如此大费周章,就是为了紧紧握着这个把柄,等有一天自己失势,此事便可用来给挖他旧账的人埋坑。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平日多设局,要害人的时候才能谈笑从容。

  说来,他在账簿里,故意漏了五个破绽,要贺茹意往里跳,谁知道她只发现了这一个,还是最显眼的那个。可见这贺家的人,真是蠢得一脉相承。

  程姑爷脸色变幻,先是铁青,再是闷红,最后化作了心虚的苍白——他的家境不好,平日又爱照顾各种赖皮亲戚,房帏里没少遭贺茹意骂。这会儿,他们辛苦大半月,最终楚颐没绊倒,自己反而栽了个大跟头,回去还不知要被母老虎怎样算账。

  贺茹意亦自知今日是被楚颐反将了一军,她瞪着他良久,最终将羞怒、不甘通通吞回肚子里,闷声道:“娘,我们先告退了。”

  楚颐正好喝完了茶,倚在椅上假模假样地咳了两声,尽是孱弱病态。

  “等下,先别走。”贺太夫人坐直了身,饱经风霜的脸上是威严密布,“你们这一房的亲戚弄得我们的田地差点就成了郦朝第一个造反逆贼的窝点,先前我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既然知道了——”

  “白鹭,拿藤条来!”

 

 

第九章 敌退我进

  “照我说,你娘真是偏心偏到家了!”

  程姑爷一回到自家房内,便揉着被打的手臂,喋喋说道:“说要打那象蛇(10)的时候,她千拦万拦,打我们的时候,就说什么法不容情。不疼你这个亲女儿,去疼一个不男不女的填房,老太太真是老糊涂了……”

  贺茹意手心也被打了两下,火辣辣地痛,但她只觉脸上比手心还要疼上十分。

  她瞪自己丈夫一眼,斥道:“我看你才是老糊涂了,你怪我娘做什么?今天这事儿,一半怪楚颐太阴险,一半怪你乱提携亲戚!我的脸,都被你那个破落户侄子丢光了!”

  程姑爷自知理亏,只好夹着尾巴认错:“夫人,事已至此,咱们就不讨论谁对谁错了,还是想想之后怎么办。”

  贺茹意火冒三丈:“还能怎么办?今天被那象蛇(10)摆了一道,不报复回去,我绝咽不下这口气!”

  程姑爷想了想,摇摇头:“夫人,事需缓图。依今日情形,那象蛇(10)显然早有准备,就等着我们往里钻。如今我们在娘面前犯了错,恐怕短期内不宜再寻事生非。”

  经他分析,贺茹意冷静下来:“那依你之言,难道我们就要夹着尾巴做人?”

  程姑爷道:“娘虽然打了咱们,但还让我们管着家,只要我们妥善打点家业,定能将功赎罪。”

  贺茹意心下一盘算,诚然,她自掌权以来,一门心思想着怎么抓楚颐的小辫子,着实还没好好打理过家中内务和产业。程八披那件旧事,就是因为田产里的人忌惮楚颐威严,才瞒着他们。

  他们新官上任三把火,正需革风改俗,立立威信。

  在家,凡受楚颐重用之人,一律边缘化;凡与楚颐结怨之人,一律拉拢提拔。由此慢慢瓦解楚颐旧势,培养自己心腹。在外,程姑爷与儿子亦潜心结识京中名流巨贾,钻研经营之道,务求将家中产业做出点漂亮成绩。

  贺姑奶奶这头风风火火地忙活,内应那头就把她的一举一动报给了楚颐。

  楚颐听了,和颜悦色地给了赏钱,便一直在书房里托腮微笑。

  这几天自从被贺君旭时不时来欺压一番后,楚颐时时不是神思昏昏,就是嗔目切齿,林嬷嬷好久没看见他这样轻松的样子了——果然只有在使坏时,公子才如此气定神闲。

  林嬷嬷问道:“公子有何对策?”

  “敌退我进。”楚颐摇了摇折扇,“贺家这位姑奶奶,最厉害的是仗着身份胡搅蛮缠,当她冷静了,不敢正面与我交锋,反而落了下乘。”

  “公子打算怎么进?”

  “他们想要在太夫人面前以功赎罪,就必得急着立功,我当家时,家中粮铺一直主售中档次的粳米和醴酒。这些平民粮酒一石才卖一两银子,能赚几个钱?”楚颐说道,“你令内应在他们处吹耳边风,说若改为主售精细白米和香醇花雕,那每石可多赚百倍的钱。另外,将楚颢叫来……”

  话还没说完,忽有侍女来报,道是楚颐的长兄来探望他,已在遗珠苑的偏厅等着了。

  楚颐一合扇子,掸了掸衣袖笑道:“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楚颢是京城皇商楚氏一族的长子,商人嘛,最不缺钱又最缺钱。

  说不缺钱,倒买倒卖,几个来回就能盆满钵满;说缺钱,天子脚下,要是没些个硬靠山,再多的钱也得吃下去吐出来。

  幸好他运气不错,早年他爹因献宝有功得了个户部的小官,近年他弟楚颐在贺家侯府羽翼渐丰,他自己又巴结上了景通侯和光王赵煜,在这四人的关照下,他的日子是一天比一天滋润了。

  只是,听闻贺将军回来后,对他弟弟这位“继母”甚不满意。贺君旭年少功高,楚颐得他嫌厌,自然在贺府无处立足,最近还被迫交出了管家锁钥。

  是以今日到贺府,目的有两个,一是试探楚颐是否真在贺府失了势,二是近来商队连续做了几宗赔钱买卖,来打打秋风,要点银子周转。

  在偏厅等了片刻,楚颐便在侍从的簇拥下逶迤而至了,嬷嬷打扇,丫鬟燃香,男仆煮茶,侍童捧膳,眉目如画,从者如云,实在是冰魂雪魄,贵气斐然。

  楚颢边喝茶,边用余光偷偷端详楚颐,却见他虽然谈笑从容,但脸上难掩倦态,似看起来比往日疲惫许多,便遣退了下人,试探着问:“贤弟,那贺君旭,有没有为难你?”

  楚颐手上把玩着一对文玩核桃,闻言动作一顿,又若无其事地笑起来:“说没有,那是把兄长当外人。不过,我毕竟是他爹明媒正娶回来的人,他也不敢对我怎样。”

  楚颢犹豫道:“那你对他……”

  “兄长想说什么?”楚颐笑容越发明媚。

  楚颢蓦地从那笑意中感受到了一丝阴凉,他低头咳了一声:“你……你的管家权……”

  楚颐摇摇头:“原来兄长是为此事而来,此乃掌中之物,一些小波折,不必担心。”

  “这就好,还有一事为兄想问问你的意见。”楚颢道,“近来宫中流行一种产自西域波弋国的荼芜香,我打算组建一支商队采购一批香料,你看如何?”

  楚颐淡淡喝茶,“兄长也会问我的意见么?”

  “先前几次是为兄思虑不周,错信了损友。”楚颢抹了抹额上的汗,悻悻道:“就是没听你的意见,亏了不少钱哪!要是到了年尾爹看账发现了,我就惨了,所以这不是急着做几笔赚钱买卖把窟窿填上嘛!好贤弟,以后哥哥全听你的……”

  楚颐哼了一声,眉眼间的疏离终于消融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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