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蛇(32)

2025-10-31 评论

  楚颐心里出去了一天,有些乏了,进房之后,便在屏风后换了寝衣。

  林嬷嬷沏了茶进来,看见楚颐脱下了扔在地上的衣裳,她一边收捡,一边问:“公子,是拿去浣洗还是?”

  楚颐淡淡道:“烧了吧。”

  另一边厢,京兆府软牢尽头,两位锦衣华服的公子少年在狱卒的引路下来到了软禁贺君旭的牢狱前。

  正是除外出办案的严燚以外的另外两位发小,裴小侯爷和白小公爷。

  “靖和!”白小公爷一见到贺君旭,便扒拉着栅栏木跪了下来,哭喊道:“靖和,我来迟了,都是我害了你!”

  中秋宫宴那夜,是他遣书童去请贺君旭出来再喝一轮,最终那书童却成为了贺君旭当夜不在府中的人证,令贺君旭在这宗案件里处于不利。自从贺君旭入狱,他每日坐立难安,恨自己酿成大祸。

  贺君旭见二人来了,脸上乍现喜色:“白泷,裴潜,你们可算来了!”

  裴小侯爷指指白小公爷,声音沙哑:“京兆尹蔡大人是他爹的门生,但白老公爷不想牵扯进来,小白又绝食又打闹滚了几天,终于才让我们进来见见你。靖和,此事是小白惹出的祸,你要打要骂……”

  贺君旭兴奋地打断道:“别扯犊子了,有没有给我带好吃的啊!”

  白泷:……

  你他爹的好不容易见着咱们,就关心这个?

  白小公爷哭不下去了。

  他一把掏出藏在袖子里的油纸,从栅栏的缝隙中递进去:“蓑雨茶楼的酱驴蹄,拿去拿去!”

  裴小侯爷心思比白泷细腻,知道贺君旭是不欲他俩自责,才故意岔开话题,他端详牢中的发小片刻,心里泛起酸涩的难受:“靖和,才几天,你就瘦了。”

  贺君旭嘴里啃着驴肉,含糊道:“没受苦,坐牢的时候闲得发慌,就练了会儿内功,不小心突破了第十重境界,突破时耗了些力气,就瘦了。不说这些,外面如今怎样了?”

  合着他们在外边心急如焚,这厮在牢里悠闲练功?

  裴小侯爷心里不酸不涩了,说道:“皇上已经知道了,此事同时牵涉两位将军,他命京兆府彻查,蔡大人他们现在又找了些人证物证,也不知真假……四火和嚷嚷在保定府追查失窃官银,恐怕一时半会还回不来,不过你放心,太子正在为你之事奔走,四火传信让我和小白全力协助太子为你脱罪。”

  贺君旭点点头,失窃的官银是用于河东大旱赈灾,兹事关系到河东千万饥民性命,严燚不回来才正常。

  “靖和……”

  白小公爷喊了贺君旭一声便又咬住了牙,欲言又止几回,最终才鬼鬼祟祟地说:“现在没有旁人,你先说说当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兄弟们才好有不同的计策。”

  贺君旭沉思,沉默,沉郁:白泷和裴潜都是跟他过命的兄弟,但……和自己继母私通这种惊世荒唐的事,他确实开不了口……

  见他沉默,白泷和裴潜的脸色逐渐沉重起来,白泷是欢场老手,立即问道:“你可是喝了什么东西,或是闻到某种奇香,然后便什么也记不清了?”

  贺君旭断然道:“没有,我当夜一直很清醒,我暂时不能说我去了哪里,但确实没有欺负过雪里蕻。”

  两人松了口气,没有就好,一切好办。

  所谓兄弟,就是他说的话毫无根据、疑云重重,但只要他说没有,白泷和裴潜都坚信不疑:贺君旭就是没有!

  白小公爷忿忿道:“好他个雪里蕻,之前说得多么崇拜你,转头竟来诬陷你!”

  “我看未必是他存心诬陷,毕竟他做将军做得好好的,还有机会当太子妃,用自己的名节来诬陷别人,对他有什么好处?”裴潜说道,“靖和,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贺君旭冷冷道:“光王。”

  他话音一落,对面二人同时色变。

  裴潜吸了一口冷气,这场储君之争,也未免太过残酷……

  裴小侯爷惊惶间,白泷坚定的话音却脱口而出:“光王不是那样的人!靖和,是谁和你这样说的?”

  白泷相信光王,一如他相信贺君旭。

  贺君旭皱起眉,脑内忽然灵光一现——不对。

  楚颐说他伙同光王党羽,合谋栽赃贺君旭。在这象蛇(32)口中,他和那个黑衣人都是故意要使贺君旭不在自己房中的计谋,但若如此,岂不是光王景通侯他们都知道楚颐和自己的苟且之事?如果他们知道,只要直接揭穿他乱伦通奸,便足以致自己于死地,何须大费周章来诬陷?以楚颐的狡诈,又怎会为了害他,就将自己的致命把柄也泄漏于人?

  楚颐骗自己说他也有份参与,引导他推断出幕后之人是光王和景通侯等党羽,他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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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尾生抱柱

  京兆尹蔡大人很守信,答应了带楚颐去见雪里蕻,月上中天时,便派人暗暗造访了遗珠苑。

  来的是个穿粗布衣裳的小厮,驾着一辆不起眼的旧马车在贺侯后门外的一条窄巷子里等着。

  那小厮见了楚颐带着林嬷嬷出来,便作揖笑笑:“楚夫人,我家大人吩咐了,此事机密,只限您一人前往。”

  林嬷嬷皱了皱眉,楚颐倒是不意外,扶着车舆外侧便上了马车。

  他坐进马车内,方觉车舆内的窗户皆封死了,无法看到车外景状,大约蔡大人对他尚有疑虑,只带他见雪里蕻,却不欲他知道雪里蕻的藏处。

  马夫扬鞭打马,马车便一颠一颠跑起来。楚颐坐在车内闭目数息,约莫过了一两炷香的时间,随着一阵猛然的趔趄,马悍然停下。

  车舆外传来马夫的轻唤:“楚夫人,到了。”

  马车已驶入一处小院中,楚颐提着衣袍下摆缓缓下了车,但见庭院深深,苍竹密掩,被密不漏风地环绕着的一间小室,犹透着泛黄的烛光。

  残灯如豆,雪里蕻在昏黄烛光下擦拭佩剑。数日不见,这雪原勇士一般的男儿竟清减了不少,无端有种颓唐困兽的神韵。

  “别烦老子……”听见推门声,雪里蕻恶声恶气地骂了句,正抬头要赶人,却愣住了,“是你?”

  楚颐拢上门,缓缓走近他,如妖如魅的一双凤眼看着他,目光幽深难测:“雪师弟,我早告诫过你,京城不是你待的地方。”

  雪里蕻很快从愕然化为羞怒,提着剑拍案而起:“你是为了看我笑话而来?我杀了你!”

  楚颐大惊,连忙能屈能伸地说道:“冷静点,你我虽已各走各路,但毕竟一场师兄弟,我岂会落井下石呢?”

  他真是服了这群一言不合就开干的武夫了,天天就是打打杀杀,怪不得一回京城就被坑得明明白白。

  哐!

  雪里蕻的剑被重重摔到地上,发出一声尖锐的金石悲鸣。

  “你不必装孙子,”雪里蕻眼中全是红血丝,手臂难以自抑地颤抖,“我现在无法手刃那个害我的人,更杀不了你。”

  楚颐听出了弦外之音,忽然察觉到一些被自己忽略的蹊跷——雪里蕻是何等人?像他这种能动手就不说话的疯狗,被咬了怎么会不提刀先杀去贺府和贺君旭大战三百回合?虽说以这二人的武功差距,雪里蕻在贺君旭面前大概连一百回合都撑不过,但这显然不是疯狗会思考的问题。

  楚颐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你的身体怎么了?”

  雪里蕻看了看他,没说话,只伸出了手腕。楚颐快步走近他,一摸脉搏,心忽然停了一拍。

  经脉中原本充盈的内力,徒剩一片空寂。

  “什么时候的事?”楚颐寒声道,“你一五一十地说给我听。”

  雪里蕻看着眼前的人,楚颐这臭脾气的样子,反倒有点在北疆时当他师兄时的感觉了,雪里蕻连日来滔天的恨火不禁化作了委屈,哑声说道:“就是中秋宫宴那夜,当时不少人没喝尽兴,散席后相邀着去酒肆再喝一轮,我也跟着去了。喝到三更时分,我醉了,便借着解手出去吹吹风。走在巷子里,正昏昏沉沉的,突然感觉脖子一痒,好像被什么虫子咬了似的,然后便头晕脑胀,手脚乏力。我走不动路,只能在巷子里靠墙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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