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蛇(51)

2025-10-31 评论

  茂密的巨树上,凸起的土坡后,葳蕤的杂草中,穿兽皮、持大刀的壮汉一个个冒出,如蝗虫过境,呐喊着冲向载满粮食的马车。

  “是山贼!”队伍前头的人惊叫出声,“不好,快撤!”

  “撤不了,后面也被包抄了!”郑教头拔出剑,硬着头皮下了决断:“所有府兵听令,列阵掩护队伍的车夫往前跑!小道尽头就是谷头镇了,乡兵会帮忙的!”

  贺君旭昨夜的忧虑成真了,运粮队伍才进入灾区,就遇着了山贼。虽然队伍中有贺家的府兵,但由于这一支队伍是贺君旭亲自压阵,因此他将最优秀的那一批人马留给了木峥嵘的水路队伍。如今贺君旭不在,这埋伏在山野的贼人又声势浩大,郑教头的后背不由得渗出了些冷汗。

  他不怕死,只怕这一批赈灾粮有什么闪失,贺将军不但要担上擅离职守、办事不力的罪名,恐怕还要被天下人怀疑是监守自盗。

  队伍遇袭的信号弹在天幕中炸开,郑教头相信远方的贺君旭一定看到了,只是……溪尾镇路途遥远,与其寄望他能赶来,恐怕还不如希冀他们能在被山贼追上之前到达小道尽头的谷头镇。

  然而,这条小径崎岖狭窄,马车根本跑不快,还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郑教头就听见行伍后方的府兵与山贼厮杀的金戈之声。

  他们被追上了。

  .

  贺君旭走后,楚颐躺在温度逐渐冷却的被褥中,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有力气撑起身子。

  约莫是听到了他起身时的动静,茅屋的门帘被掀开,一位鹤发布衣的老妇捧着一只土陶碗走入房内,细细地端详了楚颐片刻,和声道:“脸色好不少了,快吃点东西吧。”

  “有劳婆婆。”楚颐知道这老妇人恐怕便是这镇上的药婆,自己的寒热大约是她医治的,于是客气地道了谢,接过她递来的碗。

  那陶碗黯淡发黄,里面装了大半碗番薯粥,外加一个剥了壳的煮鸡蛋,混在一起成了堆紫紫黄黄的糊糊。

  “快吃吧,我给你再端碗药来,吃完了再好好睡一觉身子会好了。”药婆风风火火又出去拿药。

  门外,隐约听见男子不满的声音:“娘,如今正闹着饥荒,咱们都是吃米糠煮树皮,他凭什么吃番薯?还给他吃鸡蛋!那可是咱家唯一的鸡刚下的蛋!”

  “别这么小家子气,那是病人,自然得吃点好的才能补身子。”药婆中气十足地骂了回去,“快舂药去!”

  药婆重新进来时,手上已拿了一碗药,见给楚颐的粥还没动,便皱了眉:“怎么还不吃?一会儿凉了。”

  楚颐将贺君旭给的那几锭银子拿出一锭放在床头,轻声道:“婆婆,劳驾给我换一碗糠米吧。”

  药婆扫了他一眼,摸摸鼻子:“你听见了?哎,我那臭小子就是嘴贱,你别往心里去。”

  楚颐摇摇头:“婆婆救了我,不可再加重你们的负担。”

  “我既然医了你,就要医到底。”药婆将药碗搁下,叉着腰大声叨念起来,“你说你年纪轻轻的,身子怎么虚成这样?既然已经这样虚了,怎么还不好好进补?是不是挑食,还想不想好了?”

  这乡野间的老妇人淳朴直爽,完全没因楚颐身上的名贵衣饰而有所敬畏,只把他当做一个不懂事的后生一般唠叨起来。楚颐平日在人前装得知书达理,贺太夫人不舍斥他,林嬷嬷不敢责他,因而鲜少有被长辈这样耳提面命的经历,此番被一顿教训,不由脸上发烫,只得硬着头皮一口一口咽下那碗珍贵的糊糊。

  “这才像话嘛!”老妇人监督他吃完粥,瞥到楚颐放在床前的银两,又大大咧咧地将那银子塞回楚颐手上:“你夫君送你来的时候已经给过药钱了,快收回去吧。你一个白脸小郎君,出门在外别动不动就外露钱财,如今这一片都闹饥荒,不太平着呢!”

  楚颐一听他误会了自己与贺君旭的关系,当即撇清道:“那人并非我夫君。”

  “方才给你针灸时就看见你心口的红痣了,放心,我老婆子不会说出去的。”老妇露出一脸揶揄的笑意,“不就是象蛇(51)嘛,隔壁王大牛最近也娶了个男媳妇,没什么可羞赧的!”

  “不是,我虽是象蛇(51),但他不是我的……”

  楚颐还要解释,屋外忽然传来阵阵车马喧嚣,一道魁伟的身影掀开门帘径直走入,带起一片沾着血腥味的风。

  “婆婆,我又来了!外头有几个伤员,您给看看?”

  说话之人雄姿英发,剑眉星目,竟是去而复返的贺君旭。

  老妇见到贺君旭,点点头很满意:“算你有点担当,知道回来找媳妇儿。”

  “什么媳妇儿?”贺君旭一愣,随即看见床上的楚颐后便悟了,连忙摆手否认:“不是,他不是我……”

  “对了,伤者在哪啊,我给看看。”药婆想起正事,没听他说完便大步迈出门槛,留下他与楚颐二人面面相觑。

  楚颐走到窗前向外远眺,只见茅屋外的土道上停了三列车马,正是贺君旭负责押运的赈灾队伍。在队伍之外,还有一群被捆起来的髯虬大汉,和百余手执长棍的乡兵。

  看起来,劫粮食的贼人都被制服了。

  队伍中的几个府兵受了点伤,婆婆走来走去,唤来邻里一起为他们敷药包扎。

  “唉哟哟——疼疼疼!”

  在府兵们安静接受包扎的环境中,楚颢那仿佛要叫破嗓子一般的哀嚎便显得格外突出。楚颐从人群中轻易找到了他那倒霉兄长,楚颢左手手臂被划了一道血口子,正龇牙咧嘴地被老妇人的儿子用布条扎紧伤口。

  贺君旭也走到窗前,高大身躯投下的阴影将楚颐笼罩。

  “他那伤口的切口方向,不似被山贼袭击,更像是自己用右手划拉出来的。”贺君旭冷不丁开口说道。

  楚颐哦了一声,无动于衷:“下回我让他装得像样一点。”

  他的话刚落地,便听见贺君旭哼的一声气笑了,“好,你如今连辩解都不辩了?”

  楚颐耸耸肩,反正他陷害贺君旭的地方多得去了,债多不压身,真真假假何必分太清?

  “我倒觉得这次的风波你未必有份参与。”贺君旭主动说道。

  他能说出这样的话,倒让楚颐有些讶异,而贺君旭继续道:“这圈套过于明显拙劣,不够阴毒,不是你的风格。”

  楚颐唇上慢慢勾起一抹笑,情绪终于从毫无波澜转为饶有兴味:“多谢夸奖,在你心里,怎样阴毒的圈套才像我的手笔?”

  贺君旭目光看着窗外,眼神一片坦荡:“你不必反复暗示我也知道,你向我推荐丁磊,其中必定有诈。”

  楚颐这回是真的笑了,病恹恹的脸好似一株带毒的夹竹桃:“你明知我不怀好意,还重用他?”

  “我虽然不信你,”贺君旭也扬眉一笑,光风霁月,“但是我信小丁啊。”

  .

  楚颢一处理好伤口立即进了茅屋找楚颐,彼时贺君旭已经出了屋去审问那群山贼,只有楚颐披着氅衣坐在床上。

  楚颢扶着受伤的手臂,见楚颐脸无表情,气场森冷,以为他仍病着不舒服,遂问道:“颐弟,你的病如何了?”

  楚颐摇摇头,只是说正事:“没大碍。兄长,今日是怎么回事?”

  楚颢将门窗关了,才长长叹了口气:“那贺君旭昨晚离开队伍送你出去找大夫,我想着是个天赐的好机会,我就随机应变,派人知会了景通侯,让他帮忙动点手脚。谁知道……唉,还是大意了。”

  那群半路杀出的山贼果然是他的手笔,楚颐神色不动,反倒放柔了声音安慰起他来:“兄长能想到派人来劫粮已是聪慧过人了,这是突发情况,计划不周全也是难免的。”

  楚颢摇摇头,一脸痛惜不忿:“颐弟你常说那贺君旭是个莽夫,这回我却被他给骗了!”

  当时,山贼已经在那条羊肠小路中追上了运粮队伍,与郑教头等人厮杀起来。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大王叫我来飙车 古代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