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晏祁秋后算账的那一次给他留下的“印象”,实在是过于深刻了,要不是后面接二连三发生了这么多事,明瑾都要怀疑自己会留下心理阴影。
他一上车就默默地缩在车厢角落里,听着晏祁和外面人讲话,待到离开宁昌县,更是全程闭着眼装睡,打定主意车不停绝对不睁眼。
晏祁对他的小心思洞若观火。
不过,还是那句话:
跑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
但他也在反省自己,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自己一直不敢真正面对内心,屡次回避,直到这孩子连夜逃离京城、这次又狠狠吓了他一回,这才叫他真正看清楚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人生苦短,年华已逝,曾经他以为自己明白的道理,如今居然还要一个孩子反过来教会他。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晏祁叹息着心想。
他这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久未出声,缩在角落里的明瑾却忍不住了,偷偷掀起眼皮,睁开一条缝小心翼翼地窥探,没成想一个颠簸,正好对上了晏祁似笑非笑的金眸。
明瑾立马重重地闭上了眼睛。
因为用力过度,少年连鼻头都皱成了一团。
他什么都没看到!
“行了,不必装了,”晏祁淡淡道,“过来。”
当他傻吗?才不去!
明瑾在心里硬气地冷哼一声,但表面上,只是警惕地睁开乌溜溜的眼睛,防御性地抱臂,甚至还把自己又往车厢角落里塞了塞。
“不就耍了你一回嘛,又没什么损失,小气鬼。”他小声嘟囔道,“我都还没消气呢。”
倒还埋怨上他了?
晏祁挑眉。
“放心,不罚你,”他说,“关于这次的事情,朕……我的确要跟你道声歉。”
明瑾被自己呛到了。
他咳嗽两声,不可置信地瞪着神情平静的晏祁,又掀起车帘,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不是,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晏祁趁机抓住少年细瘦的腕子,手上一个用力,就把人拽进了自己怀里。明瑾哎呦一声,脊背下意识紧绷,想要逃开,车厢又是一震,叫他毫无防备跌进了晏祁怀中。
怎么回事,今天这马车克他啊?
明瑾欲哭无泪,看得晏祁有些好笑,慢斯条理地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耳垂,“怎么,道歉了还不高兴?那你说,要什么补偿。”
“你……真没生气?”
晏祁搂着他的腰,颇有深意地反问道:“你很希望我生气?”
明瑾拨浪鼓式摇头。
“被你吓了一跳,但也想明白了一些东西,”晏祁把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静静地说,“虽然答应过你,要同你共度余生,但这么多年下来,有些行为方式还是习惯了,难改。”
被这么一哄,明瑾的气一下子就散了个七七八八。
“但是……”
晏祁收紧手臂,感受着怀中紧贴着的温度和有力跳动着的心脏,他叹息道:“这一次,你是真把我吓到了。”
明瑾顿时愧疚起来,转过身,别别扭扭地道歉:“我也有错,不该那么吓你。”
晏祁眼中闪过一丝套路成功的笑意。
这招以退为进,果然好用。
他早就看出来明瑾的性格是吃软不吃硬,所以听到这话,也没怎么吭声,只是长叹一声,什么话都没说。
明瑾被他叹得有些坐立不安,他竭力在这个密不透风的怀抱中又扭了扭身子,想了想,既然先生都愿意主动跟他道歉了,那他也哄一哄对方,倒也没什么问题。
于是他放低声音问道:“好嘛,别气了,你要怎么才能原谅我?”
晏祁偏开头,但依旧抱很紧。
主要目的,是为了让明瑾不要注意到他唇角几乎抑制不住的上扬冲动。
明瑾急了:“你怎么不说话?再不说话我就……我就要亲你了!”
晏祁终于忍不住了,胸腔震动着,发出了沉闷的低笑声,明瑾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立刻瞪圆了眼睛,但还没来得及抗议,唇就被精准地捕捉,一道轻飘飘的声音钻入耳廓:
“张嘴。”
明瑾下意识遵从,但很快男人含混的笑声和“真乖”的夸奖就让他再度恼羞成怒起来,四肢挣扎着要脱离这个怀抱,但被晏祁毫不留情地镇压,喉结滚动着吞咽,眼神也逐渐迷蒙起来。
“等……别、不要又在这里……”
“车里不好吗?省力。”
你是省力了!我呢?
明瑾怒视着这神情自若的老流氓,好不容易被放过,他撑在晏祁的身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嘴里还嘟囔着什么“欲求不满的老家伙”、“这么多年真是看错你了”。
晏祁轻笑一声,曲起修长的食指,勾了勾少年因不满而下意识撅起的嘴巴:“我看,欲求不满的一直是你才对吧?金柳都告诉朕了,好几次都看见你偷偷上街买朕的话本。”
明瑾的脸色刷地涨得通红,他辩解道:“没、没有的事!他这是在诽谤我!”
晏祁“哦”了一声,佯怒道:“真有此事?那等朕回京后一定要把他喊来,当面质问,再下狱狠狠处置一番,谤议太子,这可是要砍头的大罪。”
明瑾简直拿他没办法,承认吧,他脸皮还没那么厚;不承认吧,要是真叫金柳背了这个锅,不,哪怕只是叫他知道这件事,他都觉得丢死人了。
最后他磨了磨牙,盯着眼中浮现着淡淡笑意的罪魁祸首,一头撞在了对方的肩膀上。
“不许!”
“好,都听你的。”晏祁从善如流,但又指了指自己的唇,明瑾老大不情愿地凑过去,本想敷衍了事,结果被逮住又狠狠磋磨了一顿,两片唇瓣感觉都被吮肿.了,气得他眼尾都开始泛红。
“其实朕还是有点儿,好吧,是很生气。”晏祁的嗓音微微有些嘶哑,在明瑾因为自己这句话走神的功夫,指尖已经撩开了少年的衣襟,“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你身为太子和指挥官,居然会为了下属不顾惜自己的性命,可知道这是大忌?”
明瑾一把抓住晏祁作乱的手腕,粗大的手骨他几乎没办法一手合拢,虬结的青筋更是在掌心乱跳,刺激得他控制不住地战栗,“张牧……哈,那里别!他怎么能算,下属?”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换来的是晏祁一声薄怒的冷哼:“是同窗又如何?你就这么看重他吗!”
又咬牙道:“还有那个谢婉南,长命锁这么重要的东西,你居然交给她来保管!”
老东西,又开始翻旧账乱吃飞醋。
明瑾暗暗翻了个白眼,嘴上也是不饶人,倔强道:“是又如何?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把他当兄弟,放心,要是我真出了什么事,他肯定会给你养老送终的……啊!”
“自寻死路,就怪不得朕了。”晏祁缓缓道。
他的嘴角扯出一抹阴沉微笑,带着一丝残忍的兴致,同明瑾介绍道:“我们已经出发了半个时辰,算算看,马上就要走上山的路程了。你可知前面这座山叫什么?”
明瑾自然回答不上来。
但就算知道,他的神智也早已陷入混沌,极限的快.感拉扯着身体,他被晏祁搂在怀里,青丝散落在身后,像是十几年前刚出世的婴孩那样,四肢徒劳无力,只能茫然地颤抖着,被男人安抚地一下又一下抚摸着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