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我不会责怪你。”晏祁说。
明瑾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一咬牙,还是决定吐露心声,他并不想说谎欺瞒宁先生:“我……我就想,守在父母膝下,安安稳稳地过自己的日子。”
这一次,晏祁沉默了许久。
“先生若想要说我胸无大志,直说就好。”明瑾唉声叹气道,“我又不是听不得批评的人。”
“不,我并不想用那些前人之言来鞭策你,”晏祁说,“因为明瑾,我从一开始便知道,你就是这样的孩子。”
若不是因为……或许,你会过上一段平凡、但更加幸福的人生。
注意到明瑾惊讶的神情,他无奈道:“好歹教导了你这么些年,我要是连你的本性都不清楚,还当什么老师?”
“只是你要明白,树欲静而风不止,”晏祁淡淡道,并未多说,因为迟早有一日明瑾自己会明白的,“真到了不得不面对的那一日,记住我今日所说的话,不要把你的未来,寄托在命运和他人的垂怜之上。”
“这世上,任何人答应你的事都不算数,只有自己能做主的事情,才算数。”*
明瑾一下子放松下来,朝他露出一抹灿烂笑容:“我记住啦!不愧是先生,就是慧眼如炬,看人真准!”
他急急忙忙地跳下座位,绕到晏祁身后,殷勤地为他捶背捏肩:“先生下棋累了吧,我给先生捶捶背,可有什么地方酸痛?告诉我就成!”
晏祁原本放松的身体被他一碰,瞬间犹如弓弦般绷紧。
身后炽热的呼吸近在咫尺,他似乎都能从肩上的揉.捏的触感中感受到,少年那柔韧瘦削的腰肢是如何贴近自己、又是如何发力的。
他想要开口制止,却控制不住内心苦苦压抑的渴望。
于是晏祁只能以沉默应对。
明瑾见宁先生半天不出声,还以为是自己没按对地方。
之前给爹娘他们按的时候,明明他们都会舒坦得长叹出声啊?
难道说,是自己的技术生疏了?
还是宁先生比较矜持,不太好意思表达出来?
明瑾想了想,觉得大概应该是后者吧,他对自己的技术一向自信满满,毕竟小时候可是靠这门手艺赚过爹五十两银子的。
既然如此,他决定让宁先生更舒服一点!
明瑾信心满满地撸起袖子,伸出手,按上了晏祁的太阳穴。
晏祁的呼吸顷刻间凌乱,他几乎是应激般抬手,一把捉住了明瑾的手腕,厉声道:“你做什么?”
明瑾被他也吓了一跳,险些说话都不利索了:“做……做……我看先生你老是皱眉,看上去挺累的,就想帮您按按,不行吗?”
晏祁怔了怔,知道这孩子一片赤诚,是自己反应过激了。
可明晰这一点,却叫他内心那点不可言说的欲.望,更显得卑劣无比,肮脏下.贱。
他直直看着明瑾的眼睛,少年漆黑的瞳孔里一片澄澈,还带着几分无所适从的迷茫无措,嘴唇微微张着,似乎想要向他解释什么。
但晏祁却只注意到了那近在咫尺的、颇具肉感的润泽唇瓣,和其中若隐若现的一点粉红舌尖。
想要……
想要覆上去,狠狠研磨撕咬,叫那唇色变为殷红;
最好再颤抖着吐出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男人攥着明瑾手腕的五指陡然用力。
道道浮凸青筋炸起,自漆黑手套的边沿蜿蜒向上,隐没在那袭克己禁欲的白袍宽袖之下。
明瑾疼得眉毛都拧成了一团,他低低叫唤起来,发现宁先生的眼神变得更为晦暗,简直像是……像是要把他吃了一样!
就算他方才毛手毛脚把人按疼了,也不至于反应这么激烈吧?
“先生……”
没办法,明瑾只好放软了声音,低声下气地哀求道:“我错了,下次我一定小心,您先撒手行吗?”
手要断啦!
晏祁空茫的视线落在他微微颤抖的指尖,和被自己几根指头便轻松圈住,骨瘦白皙的腕子,突然像是被烈火撩到似的,瞳孔一缩,猛然缩手,转过身去。
男人背对着明瑾,放在双膝上的十指紧攥着。
就连那绷直的背影,都带着一丝被逼上绝路的意味。
明瑾却压根儿没想这么多,他只是转了转酸痛的手腕,龇牙咧嘴地心想,明天肯定要青紫了。
但当着宁先生的面,他哪里敢再吱声。
作为师长,宁先生的威严在他心中更胜丁弘毅——因此就连张牧也搞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喜欢上一个天天以师长自居、动不动就给他布置一堆课业的长辈。
明瑾绝不承认自己有自虐的爱好。
真要他说个理由,那肯定是因为真爱可抵万难,课业什么的,自然也不在话下了。
小明,不要放弃!
明瑾在心中默默地给自己鼓劲,绕到晏祁身后,规规矩矩地为对方捏起肩来,再也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不对,是打先生脑袋的主意了。
他知道有些人不喜欢被别人摸头,甚至碰脑袋都十分忌讳。
像张牧就是这种人。
只是他没想到,宁先生也是这样,甚至反应比张牧还大。
早知这样,他刚才肯定不敢了,宁可去寅将军的脑袋上拔根毛呢。
明瑾浮想联翩,手上的动作却没停过。
宁先生近来消瘦了些,估计是累的,肩颈更是僵硬得不像话,硬邦邦的,像一块石头似的,捏都捏不动。
于是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问道:“我帮先生按按风池穴,可以吗?”
风池穴位于后发际线处,枕骨之下,常为风邪侵入处,肩颈酸痛者,按摩此处症状会有所缓解。
这一次明瑾长记性了,知道先提前问一句。
在良久的寂静之后,晏祁哑声道:“随你。”
明瑾松了口气,心想不排斥就好。
但他的拇指按上面前人风池穴的刹那,还是能明显感觉到手下肌肉骤然的绷紧。
他想了想,怀着某种暗搓搓的小心思,指尖顺着宁先生的脖颈向前滑动,直至男人那凸起的喉结处,还装作不经意地轻蹭了一下。
……先生居然没骂他,好耶!
明瑾悄悄深吸一口气,第一次干这种类似于勾引的事情,他颇有些不好意思,但更多的是兴奋和欢喜,一颗小心脏在胸膛里咚咚直跳。
小明啊小明,你真的是太坏了!
他小心翼翼地搂着宁先生的脖颈,微微向后使力,叫男人的后脑勺枕在自己的小腹处,轻靠着支撑。
晏祁的眼皮狠狠一跳。
凭借强大的自制力,他没有再在这孩子面前表现出异样。
但当后脑勺靠在少年身躯上的那一刻,他只觉得浑身血液仿佛凝固,瞬息之后,欲.望和愧疚如浪潮般汹涌席卷而来,不带丝毫慈悲,将他溺死于无边深海之中。
这份求而不得的痛苦,几乎将他的心撕扯成了两半,又在身后那双手的安抚下,变作了饮鸩止渴的狂欢。
他听到身后的少年轻声问自己:
“先生,舒服么?”
刹那间,就连天地间的风仿佛也静止了。
竹影落在空无一物的棋盘上,无风自摇,巍巍荡荡。
不是幡动。
“……嗯。”
晏祁不得不承认,是他自作自受。
可他在黑暗中独自前行了太久,贪恋这一刻,已经想得快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