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呢?”晏惟初蓦地问。
谢逍的脚步顿住。
晏惟初也停步,粲然笑颜绽放于白茫雪雾间:“表哥,我不介意帮帮你,考虑一下娶我嘛,好不好啊?”
第30章 等着你八抬大轿来娶我
回到谢氏别业时,雪势愈大。
屋子里地龙烧得旺,进屋晏惟初解下身上沾了雪的狐裘,顺势取下大帽松开了发带,长发披散下来,人也轻快了不少。
谢逍也刚脱了氅衣,一转头看见他腰间那两枚玉佩,目光一顿。
“这个不是说要送礼?怎自己用上了?”
晏惟初顺着谢逍视线低头看去,笑吟吟地说:“不想送了,我自个留着。”
他又抬头,两耳还戴着狐毛暖耳,煞是灵动有趣,被风吹红了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谢逍,眼睫上好似还挂了雪:“表哥,我刚说的,你还没回答我呢。”
谢逍听出他声音里的嗔怨,伸手帮他将暖耳取下:“别说笑了。”
晏惟初不服:“我怎就是说笑了?我很认真说的。”
谢逍没理他,先前他们午膳便没吃几口,这会儿命人上来热酒和菜,也好暖暖身子。
将屋中下人挥退,谢逍拎着酒壶给晏惟初倒酒。
晏惟初盯着他的动作:“表哥——”
又来了。
谢逍无奈:“阿狸,你到底想说什么?”
晏惟初眼巴巴地看着他:“表哥要不要娶我?”
谢逍问:“我怎娶你?你是安定伯世子,你父亲过继你本就是为了延续安定伯府的香火,怎可由着你胡闹。”
“不是胡闹,”晏惟初认真说,“我是为了帮表哥,难不成你还真打算娶个乐师被人当笑柄吗?”
笑柄不笑柄的,谢逍根本不在意。
他只是这段时日每每夜不能寐,脑子里总不断想起那夜晏惟初红着眼睛质问他的那句话,便只能作罢。
“……等你成亲以后再说吧。”
晏惟初有些不高兴:“等我成亲了,你就随便去娶个男妻糊弄陛下是吗?你看上了那乐师哪里?你喜欢他吗?”
谢逍捏起酒杯,慢悠悠地啜了一口,说:“大多数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亲前连见都未必见过,谈何喜不喜欢,婚后再慢慢相处便是。”
“我不同意,”晏惟初耍横道,“你要是敢娶他,我就去陛下面前告你欺君,总之就是不行。”
谢逍看他的眼神略微妙:“娶你就不是欺君?”
“那自然不是,”晏惟初理直气壮,“我说的。”
谢逍大抵觉得他又在蹬鼻子上脸:“这是我的事,你又为何要执意掺和进来?”
“我仰慕表哥,”晏惟初全无心虚,他说的本也是实话,“从我第一次听说表哥你手刃兀尔浑汗王的故事起,我就一心仰慕你,想结识你……”
谢逍皱了下眉,提醒他:“仰慕也不是喜欢。”
“都差不多。”
晏惟初丝毫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眼神很亮:“那表哥你喜欢我吗?”
谢逍的声音哽在喉咙里,竟也说不出口。
喜欢吗?
他对这小郎君有好感是肯定的,要不也不会这般纵容他和自我放纵,但这种好感究竟有多少,他却说不上来。
谢逍自认不好男色,或者说,他向来对风月情爱事不屑一顾,如今却破了戒。
他知晓这样很危险,想克制忍耐却也不容易。
“……总之不可以。”
“我不,”晏惟初不满抱怨,“表哥,我难道在你心里还比不上那乐师吗?”
根本就是两回事。
谢逍道:“你想都别想,你父亲不会同意。”
晏惟初不信:“我回去就跟他说,凭什么只许他州官放火,不许我百姓点灯,他若是不同意,我就不做这个世子了,让他再过继一个儿子吧,或者我把世子的位置让给我堂弟。”
谢逍摇头,在他看来晏惟初这是想一出是一出,少年心性,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不成、不行。”
晏惟初生了气,“啪”地放下筷子:“不吃了。”
他霍然起身,谢逍叫住他:“别闹了,坐下来吧。”
“不坐,气饱了,”晏惟初凉道,“我回屋去睡觉。”
谢逍不再做声地看着他,眼中神色复杂。
晏惟初移开眼,气道:“你自己爱吃慢慢吃吧。”
早知道不来了。
谢逍没再拦着,放了晏惟初离开。
安排给晏惟初的屋子就在隔壁,谢逍一直坐着没动,听着脚步声远去,然后是开门关门的响动。
他将酒水倒进嘴里,尝到些微涩意。
外头风雪更急。
谢逍独自又坐了许久,也没再动筷子。
天色渐晚,冬日天黑得早,其实也才至申时末而已。
谢逍最终认命起身,去叩隔壁的房门,却没人应。
守在廊边的下人告诉他:“世子先前就出去了,没让我们跟着。”
谢逍问:“他去了哪?”
下人想了想,说:“似乎是后山那头。”
谢逍赶过去时,晏惟初停步在一处峭壁前正探头向下张望,不知在看什么。
顺喜他们远远缀在后头,犹豫着想上前又不敢。
见到谢逍出现,顺喜如蒙大赦,赶紧道:“侯爷,您去劝劝世子吧,这大雪天的,山路湿滑不好走,他一定要在这悬崖峭壁边玩耍,还不让我等凑近跟着……”
谢逍上前,晏惟初知晓是他没有回头,说:“表哥你看,那下面山坳的岩壁上竟然开了朵花,真漂亮。”
谢逍顺他所指方向看去,就在下头几丈远的地方,有一株石缝里开出的红梅,这个品种他在北地时见过,这边少有,叫雪中春。
“跟我回去。”谢逍开口。
晏惟初这才转头看向他,轻声道:“我不想回去。”
谢逍拧眉。
晏惟初似笑非笑:“除非表哥将那朵花摘了送我,我就跟你回去。”
谢逍目光再次落过去。
这一段山壁并不难攀爬,若是平日里这点距离以他的身手轻松就能下去将花摘回,只是今日雪大,又已近日暮天色昏暗,怕有些麻烦。
“你等着。”
谢逍没多犹豫,脱下了身上大氅扔过来。
晏惟初一愣:“我说笑——”
谢逍却已快步踩着峭壁岩石攀爬下去。
晏惟初看着他的动作,不由有些紧张,山壁上即便没有积雪也结了冰,若是一个不慎滑下去,他几乎不敢想。
“你回来!我不要了!”
谢逍抬头看他一眼,就已稳稳当当地落在了那处山坳间,折下了那株怒绽的雪中春。
晏惟初悬着的心却不能放下,死死盯着谢逍的一举一动。
上来比下去更不容易。
眼见他突然脚下一个趔趄,一下没抓稳身体随簌簌而落的积雪骤滑下去,晏惟初也不由脚软一侧膝盖砸进雪地里,跪在峭壁边厉声疾呼:“表哥!”
好在谢逍眼明手快沉着不慌,也只滑下去一段,很快抓住一块凸起的岩石止住了落势。
晏惟初心跳到嗓子眼,勉强才稳住心神,转头冲后方的人慌乱喊:“过来帮忙!”
那两名扮作护卫的锦衣卫快步冲上前,谢逍却没等他们伸手拉,到底还是身手敏捷,三两下自己爬了上来。
晏惟初脱力跌坐下去,身体软下,绷紧的手指却半日不能松缓。
他抱着谢逍的氅衣,低头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焦急跟过来的顺喜见状冲那两名锦衣卫使了个眼色,三人很识趣地又退下去,退去了比先前更远的位置。
谢逍看晏惟初这样,在他身前半蹲下,递出那朵自己收进袖子里的花,哄他:“花摘回来了,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