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更没人有心思担心谢袁魁,他们在谢袁魁这个草包手下日子本就过得憋屈,谢逍一回来就要带他们出去打鞑子,朝廷还主动送钱送粮来了,这可太痛快了。
最后留下来的只有自家人,谢逍的几个堂叔表叔和堂兄。
老国公的亲儿子包括谢袁魁没一个成器的,旁支里倒是有不少能人,这些人也都信服谢逍。
一众人围着谢逍关心,说完公事说私事,自然也说起了皇帝赐婚给他的那位男妻。
有人快言快语问:“世子,陛下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他到底是信任你还是不信任你?是他逼着你娶男妻的吗?你也不纳妾那日后子嗣怎办?”
谢逍喝着茶,神色沉定:“是我自愿求娶的,世子嫁给我,他才是吃亏的那个,日后你们见到世子别说这种话,我不想他不高兴。”
众人面面相觑。
怎么好像跟他们想象中不一样?
……他们这世子夫人好像是真的啊?
*
京城,瑶台。
崔绍来禀报谢袁魁几人已被押入诏狱,晏惟初对此兴致缺缺,听到崔绍说谢逍当众将冒犯他的人削了发髻,他才乐了。
哎呀,他表哥可真有意思,这么向着他呢。
崔绍退下后,晏惟初又开始发呆。
两手交叉垫着下巴趴向御案,盯着案上自己画的那幅画,做什么都提不起劲。
之前这画被他带回侯府,谢逍离开后他又特地让人去取回,以为见不到人见到画像也是好的,但画只是画,怎么也比不得活人。
上一次他还跟表哥在这幅画上亲热……
都快忘了是什么滋味了。
谢逍已经离开四个多月,是他自己把人送出去的,他抱怨都没处抱怨。
赵安福见他这样,小心翼翼地问:“陛下,您要用些点心吗?”
“不想吃,”晏惟初有气无力,表哥不在,吃什么都不香不甜,“大伴,朕病了。”
赵安福一惊:“奴婢让人去传太医。”
“太医没用,”晏惟初耷下眼哼声,“朕这是得了相思病。”
赵安福默默低了头。
那太医可能真的没用,对不住了。
第58章 竟当真是天子剑
倏忽数月,景淳十二年春日悄然而至。
钦天监说的第二个黄道吉日也快到了,谢逍还是没回来。
自去岁边镇三路出兵围合,谢逍的中路兵马在克里木河东迎面痛击兀尔浑残余主力,全歼敌寇,后他带兵深入漠北,一路行军至郸绥山,将与兀尔浑人勾结的土特罕部也打散,至今已有五个多月。
可惜的是土特罕部的可汗跑了,负责截断的西路兵马言说在大漠里迷了路,没追上他们,让之逃之夭夭。
但无论如何,自立国起一直为患大靖边境近二百年的兀尔浑部自此真正被连根拔除,曾经依附他们的那些小部落随之土崩瓦解,大靖铁骑所到之处,无不望风而降。
谢逍尚未班师,仍在漠北试图找寻逃窜了的土特罕可汗的踪迹,奏报每半个月报送一次朝廷,连同一封给晏惟初的家书。
每封家书到晏惟初手里他都反反复复地看过无数遍,算着日子,这场战事也终于快彻底结束了。
济豫二州那头的乱象也已平定,流民安置妥善,入秋后灾情有所缓解,皇帝新任命提拔的官员都已到任,唯独田地清丈还需耗费不短时日。
在清丈整顿完军屯之后,因发现大量民田被占,皇帝派去的巡按御史果然转移目标,开始清丈民田,并且扩大范围,从灾地延伸至整个济豫二州,乃至周边州府。
朝中反对声浪不小,但有东厂从旁协助,京营兵马还留了部分在那边,反对亦无用。
年前两日,刘崇璟暂停手头差事回京述职,顺道成了个亲。
正月初六日,谢云娘出嫁。
谢逍出征后她便回了国公府上住,自这边出门。
谢袁魁从诏狱出来后也被放回府,除了保留一个爵位,身上所有官职都被撸了。倒不是晏惟初有意开恩,这老东西毕竟是谢逍的爹,真安上砍头的大罪谢逍也得受牵连,只能让他从此留京里做个富贵闲人养老,当然他要是还不老实,晏惟初也不介意私底下弄死他。
谢迤因被他舅舅牵连死在了诏狱里,谢袁魁自己死了老婆,老夫人和沈氏也一病不起,国公府上这段时日可谓愁云惨雾,但婚事还得办。
又是桩皇帝亲自下旨赐的婚,他们不敢不重视,免得再被皇帝派人来骂一顿。
晏惟初亲自去了国公府送嫁,谢逍不在,他替谢逍送阿姊出门。
他还大摇大摆去了趟国公府后院,纡尊降贵去见了那位老夫人一面。
自从谢迤也一命呜呼,三个亲孙子死了俩,只剩一个没什么情分还被自己厌弃的谢逍,老太太想不开,这段时日病得彻底起不来了,若非晏惟初让人用最上等的药材吊着她的命,国公府只怕还得先办丧事。
晏惟初自然没什么好心,是不想这老太太死太快,阿姊出嫁又得耽搁,怎么也得让她拖到阿姊成亲以后。
晏惟初进门,屋中下人强行扶起老太太后自觉退下。
这段时日他借谢逍的名义给国公府换了一批伺候的人,里头都是他的眼线,谢袁魁早在诏狱被吓破了胆,屁都不敢放一个。
他在这里来去自由,自然无人敢阻。
屋中药味浓重,晏惟初有些嫌弃,寻了张离床不近不远的椅子随意坐下。
老太太艰难睁开眼,看到他似乎愣了愣,没见到屋里其他人有些不喜,哑道:“你来做什么?”
晏惟初开口:“来看看你死了没有,老国公戎马一生,为大靖社稷鞠躬尽瘁,最大的污点怕就是娶了你这个毒妇,儿孙子女一个都教不好,唯一有出息的定北侯幸好是从小没长在你身边,你说你活的是不是很失败?”
老太太勃然变色、怒不可遏,苍老衰败的面部皮肉因过于激动而打着颤,气得捂住心口:“我怎么说也是你长辈,你怎能如此放肆?!”
“你当不起,”晏惟初轻蔑道,“想当朕的长辈,你也配?”
这老太太一愕,浑浊的眼珠子悚然睁大,目露骇然:“你……你自称什么?”
晏惟初没解释,只问她:“谢迤告发镇国公继妻是异族奸细,说是老国公夫人你安插在镇国公后院的眼线密信将事情告知他的,既是你安插的人?这事你是否知情?”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位老夫人自惊骇里回过神,强撑着虚弱不堪的身体,闪烁其词,看晏惟初的眼神里满是警惕戒备,“你究竟是什么人?”
晏惟初歪了歪头,老太太看着心虚得很,她分明知情甚至是默认了谢迤的举动。
“让自己孙子去告发自己儿子,”晏惟初讽刺道,“若你当真没有私心是谢迤说的所谓大义灭亲,朕应当嘉奖你们才是,可你是吗?”
老太太这次终于听清楚了他的自称,眼里的惊骇转变成惊恐:“你、你是皇帝……”
“是啊,”晏惟初直接承认了,“朕是皇帝,你很怕朕吗?”
老太太满目不可置信,像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且难以理解的东西,嘴唇急遽抖索着,竟是一个字也再说不出来。
晏惟初目露厌恶:“你很清楚你儿子是个草包,你本也不怎么待见他,你知道这事迟早瞒不住,一旦揭出来镇国公府满门都要陪葬,所以你让谢迤去告发,谢袁魁一支死就死了,你只要保住你小儿子这支的血脉和荣华就够了,朕有否说错?”
心思被揭穿,这老太太的面色逐渐变得灰败,艰难出声:“老身也是逼不得已……”
晏惟初面覆冰霜,讽笑:“你是逼不得已,但你更恨不得朕表哥去死,当初谢适落得那个下场分明是他咎由自取,你这老太太却是非不分,因此恨上了朕表哥,是吗?”
提到谢适,老太太的情绪果然激动起来,撑着一口气争辩:“老身做错了什么?老身儿子被女人哄骗通敌,老身哪怕有私心让孙子去告发他又有何错?你既是皇帝,不更应该体谅老身的苦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