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程小虎见他许久不讲话,知道自己多嘴,忙别开话题去说讲师门的事,只是见他兴致并不高。
直到程小虎离开,舒红袖抱孩子回来,韩临见了孩子,才难得高兴,凑去问傅欢:“还记得我吗?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小女孩才一岁出头,自然忘了,躲在红袖怀里偷偷拿眼睛瞧他。
韩临问红袖和孩子的事,傅池也就答了几句,剩下的都是上官阙在旁答。
问答完,傅池取出锦囊倒出两枚亮色银圈,红袖笑着说:“年初孩子弄丢了,傅池过意不去,托人从漠北又买来一对,想来赔你。”
傅池在旁说:“没细瞧过,不知是不是一样的款式。”
这银圈是别样的款式,有细细的纹饰,韩临只扫了一眼,始终不去接:“算了,我不戴也挺自在的。”
上官阙取过两枚银圈给傅欢捏着玩,韩临提醒:“你当心她搁到嘴里吞下去。”
上官阙笑着讲:“谁惹的事谁了结。”
说完便从红袖怀里接过傅欢,坐到床沿教傅欢道:“点点,把耳饰还给伯伯。”
女孩年纪太小,不肯把玩具给出,捏在手里很珍惜,合掌藏起来。上官阙柔柔慢慢地说:“傅欢,不可以这样。”
女孩眨了眨眼睛,才听话地摊开两只手,把掌心递到韩临面前。
韩临撇开脸:“你不要这样。”
“看来伯伯还没消气。”上官阙教她:“来,讲‘对—不—起——’”
女孩才一岁,刚会喊爹娘,上官阙很有耐心地纠正,一字一顿,女孩学得吃力,双手是捧递耳饰的姿态,牙牙学语好久,仍是没学会对韩临完整地说出困难的这三个字,末了泪光盈盈几乎要哭出来。
韩临眉头越皱越紧,末了一阵风地把耳饰从上官阙手里抢过来,扔进抽屉里:“我收下,你别再为难小孩了。”
上官阙风轻云淡道:“无论哪个年龄,做错事都要学会道歉。”
韩临哦了一声,忽然发难:“照这么说,最该向我道歉的人是你,我怎么一句都没听过?”
上官阙淡淡道:“那你告诉我哪件事错了。”
他赌定韩临不会在人前闹得太难看。
剑拔弩张的气氛吓到孩子,傅欢哇哇哭起来,韩临去哄,哄好了,捏着眉心说:“我累了想休息。”
上官阙起身要去抱孩子,韩临手臂护住孩子,警惕道:“你做什么。”
上官阙说:“带点点走,她四处乱爬打扰你休息。”
“她很快就睡着了。”
上官阙道:“不能总让她睡觉,这不是你说的话?”
韩临紧抱着孩子不说话。
这时候傅池忽然插嘴进来:“临溪景色真好,楼主领我们去游山吧!点点先劳烦韩副楼主带半天,韩副楼主意下如何?”
韩临陪着孩子玩,并不抬头:“你们去逛逛也好。”
……
游山回来,舒红袖问:“你怎么了?”
傅池:“什么啊?”
红袖讲:“别对我装糊涂,耳饰明明是楼主挑的款样,你还帮着圆谎,怎么突然又换队站了?”
傅池抱住红袖挨蹭笑道:“好不容易点点不在。”
月上柳梢,嬉笑完事,他老婆却不是轻易可以敷衍过去的,穿衣去接孩子时,仍缠他不放,傅池才道:“韩副楼主一向对我不满,我看到机会,当然要讨好一下。”
舒红袖将信将疑:“就这些?”
“而且,”傅池又说:“楼主逼得太过分了。你不觉得吗?”
舒红袖望着映在窗上的树影说:“因为知道不会失手吧。”
以身体不适为由,韩临不怎么见外人,大多时候都在陪傅欢。傅欢平常给人带,旁人怕她磕碰到,总哄她睡觉,如今有人陪着玩,从早闹到晚,搞得蓬头乱发。傍晚父母来接前,韩临给她梳头发,经她要求,还给她的玩偶扎过辫子,不过辫子编得太丑,她丢开不要,哭到她爹来接。
她爹见那歪七扭八的辫子,不敢笑,对傅欢说:“伯伯好心为你编的,蛮漂亮呀,不可以这么没有礼貌,快向伯伯赔不是。”
韩临听见,抓过娃娃,拆散了辫子还给傅欢:“的确很丑,别听你爹的。”
一家人都在韩临这里吃饭,有红袖在,不需要使手段逼韩临吃饭,可红袖觉得如今的韩临,与她初来见他时相比,愈发清瘦虚弱。她提了几次,傅池也请了两回大夫,但都没有找到病因,只说是肝气郁滞,喜则气缓。
两口子都知道,让韩临高兴的条件,会让上官阙不高兴,只得束手无策。
往往饭后再说小半个时辰的话,程小虎端药过来敲门。
韩临喝了药总要吐,便提前让傅池抱着孩子离开,又在红袖和上官阙的注视下喝光了药,吐了半天,红袖和上官阙才起身离开,要他早些休息。
洗过后,韩临吹了灯,翻出痰盂,把吃进去的饭菜和残药从胃里全都吐出去。
吐完,韩临用冰水漱口,才安心睡下。
上官阙不放过他,没关系,反正他也活不了太久。上官阙拿朋友和亲人要挟他,他不在他眼皮子底下故意寻死就行了。
傅池次日再来,见自己岳丈不知从哪里翻出本编绳的书册,正在认真学,然而傅欢说什么也不肯让他再碰自己娃娃的头发了。
韩临非常想施展所学,于是吃过午饭,去缠着逗小孩,想要一展编辫子的拳脚。傅欢被他哄得开心,便将娃娃给他,跟他比赛,一人编一只辫子。
上官阙见一大一小玩得兴起,笑着提议:“点点,要不要留在这里和韩伯伯一起玩?”
傅欢高兴地点头。
上官阙于是又对傅欢讲:“点点,问问伯伯愿不愿意留你在这里。”
傅欢于是握着韩临的手指撒娇。
韩临把她还给傅池,说:“这地方太苦了,不适合小孩待。”
他不能给这么小的孩子目睹自己的死亡。
不能如愿,傅欢又哭起来,韩临把娃娃还给她,她接了扔开。
上官阙捡起娃娃,缓声对傅欢道:“傅欢,不可以这样。”
始作俑者充当好人耐心教导孩子时,韩临推门离开。
出来时韩临穿得单薄,外头冷意刺骨,他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吐掉中午的饭,吸了半天冷气,待不适止住,动身前往暖和的后厨,想问问冬天的余粮够不够过年。
推门进去,厨子在跟高挑婀娜的女人讲菜系,女人听门响转身,正与韩临四目相对。
贺雅见面便笑道:“大帅哥,好久不见呐。”
厨子奇道:“从前认识?”
韩临跟厨子讲你来得晚,她当年就住在隔壁山头的道观里,又说起多年前青崖道长毗邻临溪设道观授徒的过往。
趁介绍,贺雅去打量倚墙的韩临,多年不见,他脱去稚气,较少时更俊,高瘦挺拔,淡笑时眉宇间携几缕郁气,望着人说话,目光晒得人脸发疼热。
正说着话,又是门响,屋内三人同望过去。
上官阙在门口见到韩临贺雅站在一起,也是一愣,随后道明来意:“你忘了喝药。”
韩临说我一会儿回去。
厨子便又续着前言问:“隔了个山头要怎么结识?”
韩临讲青崖道长的弟子都精于轻功,当年两边来往很频繁。
贺雅说:“我师父的弟子才没有都精于轻功。就像我,轻功不好,来你们这边可费劲了,能不来就不来。”
韩临笑着赔不是,说:“嗯,是我以偏概全了,不好意思。”又对厨子讲明二人的过往:“我过去找人的时候,凑巧碰上小贺师姐,帮她搬过些东西。”
贺雅笑着眨眼:“碰巧?我挽师弟下山历练以后,你仍专程来帮我忙的碰巧?”
如此挑明,见男女姿容,厨子笑着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
韩临也笑,又问:“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想念我们这里的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