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件事不知怎的被景谡知道了,他便派人让覃娥尝试做出解药。
后来,覃娥还真就调配出了解药。
正因如此,段令闻与覃娥熟悉了起来。更准确来说,是覃娥对他更为热络。
段令闻少言寡语,很少主动与人交好。在他养伤的那段时日里,覃娥会和他说起外面的很多新鲜事,段令闻时常静静地听着,又或是轻轻点头回应。
直到有一天,覃娥对他说起了自己的身世,原来她曾有一个哥哥,也是个双儿,年纪与他相仿,只是在几年前的战乱中死了。
段令闻表面上没有说什么,但自那以后,他便将覃娥当半个妹妹对待。
一直到……长安被破,景谡称帝。
他无意争权夺利,可心里也希望,或许景谡会给他一个名分。可就在那时,他却听闻,新帝为了稳固朝局,将要娶世家贵女填充后宫。
听到那个消息时,他这不中用的身子险些晕了过去。
一旁的覃娥见他脸色不好,便替他把了脉。然而,只是片刻,覃娥的脸色就变得极其难看……
恰逢那几日,段令闻总觉得精神不济,异常贪睡,周身乏力。段令闻便以为,他可能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命不久矣。
也好。
他的心却格外的坦然,甚至做好了安然赴死的准备。但没想到,覃娥告诉他,他腹中有了一个孩子……
已经快两个月了。
孩子……他和景谡的孩子……
思绪回拢,那些关于前世的记忆碎片终于拼凑完整。
段令闻只觉眼前的一切开始天旋地转,眼前的覃娥神色惊讶,大步朝他走来。
就在此时,一旁树丛后猛地蹿出一个人影,动作极快,抢先一步扶住了段令闻。
“夫人!”小福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覃娥止住了脚步,下意识地朝四周看去。
段令闻借着小福的搀扶,勉强支撑住身体。那股眩晕感稍稍退去,随之涌上的是记忆复苏后那刻骨铭心的痛楚与荒谬。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意。
嘀……嗒……嘀……嗒……
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树上,也砸在他的脸上、身上。没多久,便浸透了衣衫,带来刺骨的寒意。
一旁的小福着急道:“夫人,下雨了!我们快回去吧。”
然而,段令闻却像是没有听见。
雨越下越大,段令闻却固执地站在原地,任由雨水冲刷着他的脸庞,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稍稍缓解那几乎要将他撕裂的心痛与窒息感。
雨水顺着他的下颌不断滴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不知过了多久,一把伞撑在了段令闻的头顶,瞬间隔绝了倾泻而下的雨幕。
段令闻僵硬地抬头望去,是景谡。
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段令闻,看了许久。他伸出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拭去段令闻脸上的水珠,声音低哑:“闻闻,我们回去吧……”
“回不去了。”段令闻摇着头,轻声呢喃着。
他缓缓走出景谡的伞外,他已经淋湿了衣衫,再撑伞已经无济于事了。
他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似乎天地之大,他却没有一个归处。
然而,他刚走出几步,整个人被拽入一个滚烫的怀抱里。
景谡的手臂紧紧地环住他,不许他离开,声音因急切而失了往日的沉稳:“我知道你一时难以接受……是我太自负,我以为你永远不会离开……”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丝颤抖,将脸深深埋进段令闻湿透的颈窝,“我不求你立即原谅我,但求你,别推开我,好吗?”
第54章 屯田
宛城的天, 已经接连数日不曾放晴。
灰黑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城头,沉得让人喘不过气来。雨不算大, 却绵绵不绝,从早到晚,淅淅沥沥地落着,微风夹着雨丝吹来,带着一股让人浑身不舒服的湿冷。
景谡独自坐在案前,烛光昏暗。
他定定地坐了许久,而后终于忍不住将案上所有物件尽数挥开, 书册、笔架哗啦一声散落在地。
他撑着桌沿站起身, 望向窗外的雨幕, 只觉越发心烦意乱。
自那日过后,段令闻便向叔父请示,率五千兵马前往上东县,沿着上东一带, 在海内屯田下来。
这件事, 景谡甚至是最后一个才知道的。
“公子, 将军有请!”邓桐进门禀报。
片刻后, 景谡才点头应下, “嗯。”
书房内。
景氏几位重要将领已经等待多时, 景谡姗姗来迟,他向主座上的叔父告了个罪,便坐在了一旁, 一言不发。
景巡便议起了军防,“虞军虽败,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现在退守在河西一带,我们必须抓紧时间布防。”
“河西一带和宛城这边都需要加固城防, 另外要分兵守住落霞关。”景巡继续说着:“一来,要防止虞兵反扑,二来,北边的刘子穆一直在虎视眈眈,难免不会趁我们休整时偷袭……”
屋内众人连连点头,皆道所言有理。
景巡便抬眸看向景谡,却发现他根本就是心不在焉。他皱起眉头,问道:“阿谡,此事,你有何看法?”
但景谡没有回应。
屋内众人纷纷将目光转向他,一旁的邓桐小声提醒:“公子……”
景谡这才转向座上的叔父,开口道:“……我要去上东县。”
“虞兵已经从上东撤防,前两日我军已派人前往上东,公子大可不必操心。”有人开口道。
座上的景巡也附和点头,“眼下,最重要的是在河内布防,静观天下之变。”
经宛城一战,虞军短时间内不会发动大规模战事,他们得抓时间整军养兵。
屋内之人纷纷商议起天下局势。
景谡忽地站起身来,朝叔父道:“明日我便启程上东,至于宛城布防,还望叔父辛劳。”
说罢,便要起身往外走。
“站住!”景巡一声呵斥。
屋内气氛骤然紧张,其余人见状,连忙寻了个借口先行离开。
景巡神色缓了缓,说道:“你先坐下。”
景谡沉默片刻,还是依言坐了下来,“叔父……”
“你去上东,是因为段令闻?”景巡直言问道。
“是。”
闻言,景巡眉头蹙起,“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整个人像没了魂一样,为了一个人,连正事都不顾了?这般耽溺私情,如何成就霸业?”
景谡没有说话。
景巡看着他这副模样,轻轻叹了口气,“那日,段令闻来找过我,说起了一些有关你的事情。”
闻言,景谡猛地抬头,眼中终于有了些微光亮。
“他来找我,请命带兵前往上东。我原想着,你与他成亲快三年了,也该考虑要个子嗣了,上东屯田派别人去也行。”景巡缓声道。
段令闻和他坦白,自己年少时伤了身子,此生恐难有孕。
景巡惊讶之余,便又问他:“此事,阿谡可知情?”
段令闻沉默了片刻,最后点了点头。
景巡这才恍然醒悟,难怪两人成亲三年,都未有一个孩子,景谡甚至提都没提过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