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罗旺斯的一年(山居岁月)(17)

2025-10-09 评论

    繁花似海,新生的蔬菜遍野,咖啡馆把桌椅都摆到人行道上来。空气中洋溢着一种活跃而果断的气氛,少数特别乐观的人已经买了平底凉鞋了。
    散漫的工人
    与这份迫不及待的情绪相反的是,厨房改建工程停滞不前。受到初春信息的催促,工人像候鸟一样飞奔而去,留下几袋水泥、几堆沙子,作为必将重返的物证。总有一天,他们会再来,完成他们没完成的工作。工人突然消失,这现象全世界普遍存在,不过它在普罗旺斯更有明确的季节性。
    “每年的复活节、八月盛夏和圣诞节假期,本地一些别墅的主人会从巴黎、苏黎世、杜塞尔多夫等地逃来,过几天或几周简朴的乡村生活。而每当他们要来之前,他们总会想到,别墅稍加整修,假期才能圆满愉快;浴室里加装一套净身设备啦,游泳池边上架一支探照灯啦,花坛重铺花砖啦,给佣人房的屋顶换瓦啦。若缺少这些必要设施,他们怎能安享短暂的乡居快乐?于是他们慌忙打电话给本地建筑商和工匠,要“在我们抵达之前做好”——非做好不可。
    紧急的指令中暗示,立即动工的话,工资从优。速度最重要,钱不是问题。诱惑太大了。密特朗刚上任时的景况,大家记忆犹新;那阵子财政紧缩,有钱人都守着钱不花,普罗旺斯的土木工程清淡。这样的景况,谁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来临?任务接下了,比较不唠叨的顾客且搁在一旁,伴着休眠的水泥搅拌器和未完成却遭遗弃的房间。
    面对此情此景,有两种反应方式;两种都不会产生立竿见影,但是其一可减轻挫折感,另一则只会增加。
    我们两者都试过。起初,努力扭转时间观念,依照普罗旺斯习俗,耐心等待时光流逝。享受阳光吧,何必像城里人那样心急火燎?这个月,下个月,有何不同?来一杯茵香酒,轻松一下嘛。这法子管用了一两周,后来我们注意到堆在屋后的建材逐渐变绿,长出野草来了。我们决定改变策略,要求工人订出一个确切的日期。这段过程给了我们一些教训。
    时间在普罗旺斯是极有弹性的一种商品,清楚明确的词汇不足以界定它的真实意义。“马上”可能是指今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明天”则说的是本周内不详何日。最富弹性的莫过于“半个月”这一语词了。也许是三星期,也许是两个月,甚至是明年,反正绝对不会是15天的意思。
    所以,我们学会在讨论期限问题时,要看对方的手势。普罗旺斯人直视你的眼睛,说明他本周一定敲你的门,开始工作,这时候他的手怎么摆是最重要的了。若是平直不动,或拍着你的臂膀,他星期二大概会来。若有一手提升到胸前,手掌向下,左右摇摆,你可把时间调整到周三或周四;摇摆得厉害,变成晃动时,他的意思其实是下星期,或天晓得什么时候,全看那些不在他控制之内的因素而定。这些否定式言语的手势,似乎出自本能,因此比言语更能透露实情。有时,手势之外还加上一句奇妙的词儿;“正常情况下”。这是应用极广的托词,值得为它投保。“正常情况下”,那是说天没下雨,卡车没抛锚,姐夫或小舅子没把工具箱给借去……。普罗旺斯建筑工人好像把这句话当成盖在合约上的图章,而我们愈来愈对这句话抱着无限的疑虑和厌恶。
    虽然他们这么不守承诺,又从不肯打个电话说声能不能来,我们也只好忍气吞声。因为他们总是那么和善,那么开心;只要一开工,他们总是长时间卖力地工作,工作品质又极佳。评价起来还是值得等待。所以,我们渐渐有了点哲学素养,依从普罗旺斯人的时间作息。
    我们告诉自己,打从现在起,只要对于希望达成的事根本不抱希望;那么只要能达成一丁半点的成绩就会喜出望外了。
    田地风采
    福斯坦最近行为古怪。两三天来,他驾驶那辆铿锵作响的耕耘机,后面拖着一具金属肚肠似的奇怪机器,在整齐的葡萄藤之间穿行,那机器便向两边喷洒出肥料来。他不时停机下车,走向一块过去种瓜,现在长满野草的田地。他从这一头打量那块田,回到耕耘机,喷洒一阵肥料,又到那一头去研究它。他用脚步丈量,低头沉思,抓耳挠腮。
    趁他中午回家吃饭,我走过去看他到底在那儿发现了什么好东西。可是在我看来那不过就是一块休耕的瓜田,野草之外有一些去年用来保护作物的塑料薄膜破片,空空旷旷的半亩地。我想,福斯坦是认为地底下埋藏了金银财宝吧?我们已经在家屋旁挖出两枚拿破仑金币,而据福斯坦说,可能还有更多。可是农人不会把金子埋在耕作的田地中间吧?藏在石板底下或沉入井中不是更安全?此事大有跟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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