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疯狂地追求着伊莎贝拉。我这辈子都没有如此这般的出口成章、聪慧机敏。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石壁的房间里回荡,我听见笑声从观众席上传来。观众们几乎都要把我从舞台上拉下来,不过大家心里都明白,演出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那天晚上,扮演我情人的女演员以她自己独特而亲呢的方式对我大加赞赏。我在她的臂弯中沉沉睡去。我记得她最后对我说,到了巴黎以后,我们要在圣日尔曼集市上表演。然后我们就离开剧团,留在邓普洛大道上继续发展,直到我们有一天进入法兰西喜剧院,为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和路易斯国王演出。
第二天一早我醒来的时候,她不见了。
所有的演员也无影无踪了。只有我的兄弟在我身边。
我无从知晓我的朋友离我而去是因为受了贿赂,还是心存畏惧。我想,更有可能是后者。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被再次送回家里。
毫无疑问,我们全家对我的所作所为极为恐惧。如果说十二岁的我想做僧人的想法还情有可原,那么跑去剧团简直就是罪不可赦,因为那是罪恶之源。即使是伟大的莫里哀都没有能够拥有基督教的葬礼,何况是像我这样,和一群破衣烂衫的意大利流浪汉跑出去,在脸上涂上白色颜料,为了几个钱在一个镇子的广场上抛头露面!我受到了严刑拷打。我咒骂着每个人,于是又是一阵拳打脚踢。
可是,对我来说最重的惩罚,是看见我母亲脸上的表情。我甚至说都没说一声就离开了她,这对她来说是前所未有的伤害。
但是,她对此只字不提。
她来到我跟前,听我哭泣。她噙着眼泪,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这个举动对她来说别有意味。
我没有告诉她过去的那段日子里发生了什么。但我想,她应该知道。某种神奇的东西突然失落了。她又一次违抗了父亲,让他停止对我的打骂和限制。
她让我同她一起在桌边坐下。她态度温和地跟我说话,其实那种语调对她来说很不自然,直到她最终平息、化解了这个家庭危机。
正如她过去所做的那样,最终,她又用另一件珠宝为我换来一把猎枪。也就是我后来用以杀死群狼的那一把。
这真是一件昂贵的极品武器。虽然我依然深陷痛苦,但还是迫不及待地想试试。除此之外,她又为我买了一匹油光发亮的栗色母马,有着别的动物无可比拟的力量和速度。
但是,和母亲给予我的仁慈的安慰相比,这些东西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然而,我内心的痛苦并未减少。
我永远不能忘记自己扮演雷利欧的时光。由于过去发生的事情,我变得残忍了一些,而且,我也永远不会再去村上的集市。我想,我应该一辈子也不离开这里了。奇怪的是,我越是绝望,就越发觉得自己有用。
十八岁的时候,我独自一人,把对上帝的敬畏植入了仆人和佃农的心中。我总是一个人为整个家庭提供食物。出于某些奇特的原因,这样做让我感到满足。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喜欢坐在桌边,看着每个人都在品尝我为他们准备的东西。
这些时刻,让我和母亲紧紧连在一起;这些时刻,让我们之间产生一种对彼此的热爱,这种爱别人无法察觉,也无法相比。
在这奇特的时候,她来到我的身边。这时的我,出于某种原因,既无法理解自己,也不能容忍别人的存在。
我盯着火堆,眼角的余光隐约瞟见她爬上我身边的草垫坐了下来。
静默。只听见火堆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音,还有我身旁熟睡的狗那沉重的呼吸。
我扫了她一眼,微微有些吃惊。
她咳嗽了一个冬天,看上去真是病得不轻。我一直很在意的她的容貌,也变得憔悴不堪。
她的脸颊瘦削,颧骨高耸。她的下巴强健但很有女人味。她有着异常清澈的钴蓝色眼睛和长长的灰白色睫毛。
如果说她有什么瑕疵的话,那就是她所有的一切都太小了,这让她看上去像个小姑娘。她生气的时候,眼睛会显得更小。虽然她的声音甜美,可是她的双唇却显得僵硬。
它们既不会朝下,也不会转动,就像她脸上长了一个粉红色的小鼻子似的。不过,她的两颊非常光滑,而且脸盘狭窄。严肃起来的时候,她的嘴纹丝不动,总觉得有点刻薄。
现在,她的双眼有点凹陷,可是,在我心目中,她依然美丽。我喜欢看着她。她金黄色的头发蓬松饱满,我正是继承了她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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