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戈有些拘谨,这是一杯烈酒,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喝了。
您的话,可没有在天香楼的台上多。雪汀微微笑着,三位大爷,你们想听《王月英留鞋记》,还是《花月满春城》?
卓燕客笑:可有新的曲子?
雪汀一颔螓首,轻启朱唇,唱的是国初曾允元的一阙《点绛唇》:一夜东风,枕边吹散愁多少?数声啼乌,梦转纱窗晓。来是春初,去是春将老。长亭道,一般芳草,只有归时好。
歌声袅袅,不绝如缕,三个人都听得痴了。半晌耿思明喃喃叹道:只有归时好他忽然抬头对吴戈说,吴戈,你应该娶她。你知道我说的谁。我已经答应为芸官作保了。吴戈低了头,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会替芸官把钱还给燕客的。耿思明凝视着他:你真蠢。
卓燕客也有了酒意,也一样神情惘然,连连举杯,都是一饮而尽,他忽然抬头问:吴戈,你是不是在帮何丽华?
吴戈看着卓燕客的眼,缓缓说:今年是个灾年,百姓都想着屯米过冬。这十天来,京城米价飞涨,带着油价盐价肉价也飞涨,仍然处处供不应求。我想这十天你的米、油、盐铺生意一定好得不得了。卓燕客一摆手:不说这个扫兴的了。我决定了的事,不会改变。反正我现在并没有亏钱。
他见吴戈对自己的大度有些意外,便道:我没怪你。我又不是不知道你这个人,一向正义感太强。可这个世上,每个人都是复杂的,你不能简单地判定一个人、或者一件事的好坏善恶。只做你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是远远不够的。
吴戈叹道:我恐怕很难明白这些。
卓燕客点头:我告诉你一件事:作为男人,中年男人,我们要做的,只有一件,就是成功。我在商场成功,思明在官场成功,而你在擂台成功。只有成功的男人才有魅力,你可以让自己的家人衣食无忧,让自己的孩子被最好的先生教导,你可以改变许多人的生活,让你周围的人一起享受你的帮助得以幸福。他指了指也在认真听着的雪汀,道,这是北京城最美丽的女子,她刚才说得非常动听。然而事实是,如果你不是京华英雄会十七擂全胜的京华新英雄吴戈,而仍只是那个苦力艺人长脚,你绝无可能与这个最美丽的女子坐在一起。
所以,请你放松自己,和我们一样,做自己愿做的事,而不仅仅做你认为正确的事。请你不要再这样特立独行下去,不要再折磨自己。虽然我们都曾有过梦想,但我们已不年轻。我们应该踏踏实实地让自己跻身在这个世界之巅,而不是放逐自己于泥淖沙漠。你现在,应该跟我们一起,享受京城最美丽的女子的曼妙歌声。卓燕客的目光正如火炬,和那盏烈酒一道,直烧到吴戈内心的深处。
这时,上次那个伙计匆匆走了进来,对卓燕客耳语了几句,卓燕客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伙计旋即施礼离去了。
吴戈起身如厕。他走到那个正要离去的伙计身边,问:这位兄弟是哪里人?那伙计恭敬地道:回吴爷,小的是扬州府人。淮扬一家,说来与吴爷卓爷,也算是大同乡了。
吴戈勉强笑了笑。他回到酒筵,心情无比沉重。他说:思明,燕客,今天,我想再让自己醉一次。
于是他就又醉了。
无边的夜色更加黑暗了,暗月完全消失在乌云背后。吴戈推开要来扶他的卓府仆人,摇摇晃晃地走进夜色里。他看到雨滴开始一点一点地砸在脚背上,越来越大,越来越疾,脚下的地也越来越泥泞。他滚倒在泥淖里,开始呕吐。他想挣扎起来,却怎么也站不直身。
这时正有一盏暗红的灯光向他走来,只是他没有看到。他再也忍不住,蜷曲在地上,眼泪肆意地流淌了出来。
灯光走近了。一名穿着月红色衫子的女子打着伞向他俯下身子。她并没有嫌他一身的污秽,只是缓缓将他扶起,揽在怀里,抚着他的头发和脸庞,怜惜地说:可怜的人。不要伤心了。到我这儿来。
两名青衣丫环费力地将吴戈架起来。那女子打着伞走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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