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松风虽说不喜欢郊外、山林,可他生在乡村,长在乡村,当他再次踏入乡野时,安全感远远大过他想要逃离的心。
程以镣紧紧抱着贺松风,粗烫的呼吸吹在他的脸颊边。
还有一床小毯子,轻飘飘落在他的身上。
“贺松风,你不跟我一起看星星吗?”
“…………”
“睡着了?”
程以镣低下头,凑近了看贺松风睡着时的面目。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贴在贺松风的脸颊上,克制地轻轻捏了一下。
但也只捏这一下,不敢再有第二次,随时担心自己的小动作会把贺松风吵醒。
由于贺松风睡着后会保持一个动作长久不动,于是程以镣也配合着同一个动作,被贺松风压着,贴着,靠着好久好久。
久到天边蒙了一块鱼肚白,久到程以镣的手臂、双腿关节都像生锈的齿轮,完全麻木僵硬,甚至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
“贺松风,要不我俩私奔呗?”
“你有想法吗?我跟你,这破书我俩不读了,走了得了。”
“以后我养你,我身强体壮干什么都赚得到钱。”
程以镣一个人自言自语,自娱自乐。
反正贺松风睡着了听不见,他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口无遮拦。
程以镣讲着讲着,想着贺松风睡了这么久,他偷亲一下没关系。
结果视线刚往下落,就精准落进贺松风睁开的眼眶里,两个人的视线拉成一条笔直的线。
程以镣尴尬地挠了挠头,“醒了?”
贺松风点点头,手掌顶在程以镣的胸口,把自己推着坐起来。
程以镣顺势掐住贺松风的腰,把人一下 托进自己怀里坐好。
他捏着贺松风的下巴往上抬,跟他看向同一片天空,夹着嗓子询问:“你还想继续看星星吗?”
贺松风的视线坠下来,疏远地说:“我不爱看星星。”
只有城里的大少爷才会爱看星星,这些该死的星星尾随、跟踪了贺松风一整个少年时期。它们把贺松风所有的不堪、狼狈都记录在册,却始终无动于衷。
他那时候,穿着别人家不要的旧衣服,在很冷的冬天无处可去,遇到赵杰一被对方连哄带骗拐回家发生关系的时候。
就是这些星星跟着他走了一路,不发光,不发热,也不发声。
那时候的贺松风那么小,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喜欢什么是爱,他甚至都不知道什么是异性恋什么是同性恋。
他只知道自己离了赵杰一就要饿死,在性意识都没有的小小年龄里,就和赵杰一成为了恋人关系。
稍有不顺心的地方,赵杰一就会拿赶他走做威胁。
不然贺松风不会养成这么顺从的性子,谁来都可以亲他、摸他,甚至真的发生关系。
他会生气,但绝不会反抗。
那个时候的赵杰一把他按在床上,一抬头,贺松风想过求救,可四下空空,他一抬头,就只能看见这些星星。
这群没用的星星,围观了贺松风前十八年所有的窘迫。
“…………那就不看。”
程以镣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贺松风低落的情绪肉眼可见。
他连忙关上天窗,把车内捂成黑色,什么都没有,总比满眼都是不开心的东西好。
绕在贺松风腰上的两只手,环住裹紧,炽热的呼吸隔着衣服布料重重地钻进他的皮肤里,又一点点渗透进血肉、骨头里。
叫贺松风浑身的温度都写着程以镣的名字。
“回去吧。”
贺松风拍拍腰上的手。
“好。”
宾利车弯弯绕绕的去,却是直直的回来。
程以镣抱着贺松风色胆包天的时候没想过时候不早,离了贺松风壮胆,这会连握方向盘的手都在发抖。
贺松风看见了,笑话他胆小鬼。
他主动将自己的手捂过去,这一次指尖没有再故意逗弄程以镣,而是目标明确地滑进程以镣的指缝里。
“如果私奔,你会养我吗?”
贺松风忽然发问,大拇指擦在程以镣麦色的手背上,暧昧地摩挲。
“?!”
程以镣顿时头皮发麻,五官显露出诧异的睁大再睁大,手臂密密麻麻竖起无数鸡皮疙瘩。
“我会养你!”
贺松风轻轻地笑,“好呢。”
宾利在程其庸的宿舍楼前停下。
程以镣深呼吸一口气,转头注目贺松风的一举一动,恋恋不舍地望着。
贺松风没有回应他眼巴巴的眼神,车到站,他便解开安全带,推开门,下车的同时背手关门。
普通朋友都会在离开前挥手告别两三句,可贺松风没有,他留给程以镣的只有清清冷冷的背影。
像一阵风卷过来,又匆匆卷走,绝不会因为程以镣面露可怜,就会为他多停留一瞬。
这阵风没有程以镣想象的那么通人性。
程以镣拉下车窗,失落地趴在车窗上,直到贺松风的身影完全从视线里消失,他也没着急走。
而是下车去抽烟,一抬头,余光里闪过一个人影。
那个窗口的灯亮了,代表贺松风也回到程其庸的身边。
看着看着,程以镣忽然自嘲一笑。
他想,如果不是程其庸的占有欲太强惹到贺松风不痛快,那么能跟贺松风上床这事都轮不到自己。
还要谢谢哥哥。
“回来了?”
程其庸坐在沙发上抽烟,这已经是他抽得第三盒了,他拿烟的那根手指上密密麻麻是掐出来的伤口。
程其庸劲大,掐自己也不收着力,几乎掐得血肉模糊,看不出是弯月牙。
贺松风这次没有忽略程其庸,而是站在距离程其庸半臂远的距离。
“嗯。”
贺松风点头,下一秒就当着程其庸的面把裤子脱了,又解开衬衫领口两粒扣子,直接套头脱下。
衣服和裤子堆在他的脚边,贺松风走出衣服堆,在程其庸面前转了一圈,两只手像两侧自然垂下。
贺松风坦诚得很。
程其庸想装作自己不在意,可眼睛不听使唤,一个劲地去瞥。
在发现贺松风没有出去跟别人上.床以后,乌青的脸色都恢复了不少气血。
“去干什么了?”程其庸示意贺松风坐到自己身边来。
贺松风听话坐下,“看星星。”
“没做别的?”程其庸没有对贺松风动手动脚,手臂贴着手臂地靠得亲密。
贺松风平静的回答:“抱着我,看星星。”
两个人坐在那,气氛十足地诡异。
像两个爱过的老夫老妻,现在只剩下对彼此的恨,可又因为种种原因,离又舍不得离,凑合过又显得疏远。
程其庸轻叹一口气,他明白这场僵局又是他输了。
贺松风在意识到他不肯放手后,一双无形的手就直接掐进他脖子里。
两个人的关系还是不对等的,但上下位置互换。
程其庸站起身去拿了一身新的睡衣,捏着贺松风的四肢,亲手帮他把衣服穿上。
“再睡会吗?”
贺松风点头。
程其庸没让贺松风走路,而是把人抱起来,送到床上。
“他是这样抱着你的吗?”
程其庸从后面抱着贺松风,因为贺松风总不肯跟他面对面睡觉,他睁眼看见的永远是贺松风单薄的脊背。
贺松风的手落在程其庸的手指上,轻柔地帮人摸了摸。
突如其来的示好,就是狗绳的突然缩紧,警告程其庸不该再继续问下去。
再问下去,就连这点抚摸都不会施舍给你。
“……睡吧。”
贺松风闭上眼睛,世界堕入黑暗。
但贺松风睡了还没半个小时,人就开始复烧,体温高得烫手。
程其庸赶紧翻箱倒柜找药箱,从小被人伺候的金贵大少爷,忙前忙后照顾了贺松风整晚,就身上擦汗的毛巾都来来回回换了不知道多少条。
程其庸手掌心也因为拧水拧多了,磨掉一层皮,手掌心血红血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