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完这一切,他给邹美竹打电话让她赶紧回来,又去熬了一锅米粥,专门给漆星多煮了一个鸡蛋。
邹美竹昨晚应该是赢钱了,拎着一兜油条和两屉包子回到家,两只眼睛都冒红血丝了还滴溜溜的放光。
“哎呀冻死了。”她喜气洋洋地招呼漆洋来接早点,“回来晚了,妈今儿手气可好了……星星呢?”
漆洋咬着烟从厨房出来,什么都没说,将早上去买的卫生巾拿出来,递给她。
邹美竹看到后先是一愣,很快就明白了漆洋的意思:“……她来了?”
“嗯。”漆洋简单答应,“刚给她贴了一张直接换了裤子。你教教她怎么用,我不方便。”
邹美竹刚才还溢在脸上的喜悦,肉眼可见的暗淡下去。
捏了捏漆洋买的卫生巾,她低声咕哝一句:“买厚了。”
去漆洋卧室看了会儿漆星,她又轻轻叹气:“怕什么来什么。”
漆洋起初没明白邹美竹的意思,直到漆星的经血又染上第二张床单,和第三条内裤。
包括被漆星坐过的板凳。
经血没有规律可言,有时候一张卫生巾能垫好几个小时,有时候邹美竹偷懒,两个小时没去检查漆星的内裤,就蹭得到处都是。
连着两天,家里什么事儿都顾不上,光忙着盯漆星的屁股,和洗东西。
邹美竹第二天晚上麻将瘾上来了,出门前专门给漆星的卫生巾上多垫了一层纸巾,半夜她输了牌匆匆赶回来,摸到漆星屁股下又被洇湿的床单,突然爆发出已经压制很多年的尖叫。
“你没感觉吗?”她拽着漆星的胳膊,把她拉起来质问,“感觉湿乎乎的你就去换啊!像你撕贴画一样揭掉,自己再垫一张!教你那么多遍了很难吗?!”
漆星被邹美竹吓到了,穿着脏内裤坐在床上,抱着脑袋和邹美竹对着叫。
漆洋从睡梦中被吵醒,皱着眉开门进来,把漆星抱起来,塞进自己被窝。
给漆星垫好卫生巾,让她换上新的内裤停止尖叫,漆洋才冷冷地去问邹美竹:“你的麻将少打一天能怎么样?”
“这不是打麻将的事儿!”
邹美竹猩红着双眼,眼泪崩溃着往下滑。
“这只是刚开始,往后她一辈子都得这样!一辈子!你明白我意思吗漆洋?!”
“我养她到现在十几年,我刚五十啊,就绝经了!我还能活多少年?”
“哪怕我再照顾她二十年,等我死了她怎么办?你是她哥!你一个男的!能像我天天这么给她换裤子给她洗澡吗?”
“啊?!”
“我心疼你啊儿子!”
老居民楼隔音效果差,伴随着漆星和邹美竹连番的尖叫,传来的是楼上楼下邻居难听的怒骂,和跺地板的声响。
漆洋站在主卧门口静静的看着邹美竹,好半天,他在这十年来第一次主动靠过去,揽住邹美竹的肩膀,在她背上安抚地捋了捋。
邹美竹放声大哭。
“没事,妈。”
漆洋疲惫地垂着眼皮,低声说。
“会好的。”
那一晚漆洋没有睡。
他靠坐在床头翻手机,查了很多资料,给漆星买了一箱安睡裤。
年假开始的那天,漆洋主动给牧一丛打了个电话。
“你那天推荐的医院,”拒绝完人再开口,漆洋有点儿不自在,清了清嗓子,“我想去看看。”
“好。”牧一丛对于漆洋的改口似乎毫不意外,“我安排。”
人家答应这么快,漆洋反倒更加不好意思。
但寒暄的客气话他又说不出口,让人帮忙后就挂电话也太不是个人。关键牧一丛也不说别的,不挂电话,耐着性子等他。
憋了半天,漆洋还是找话题开口问了句:“你干嘛呢。”
“接电话之前吗,”牧一丛想了想,“在算你什么时候会找我。”
“好好说话。”漆洋抿起嘴。
“我知道你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牧一丛说,“你是好哥哥,漆洋。”
漆洋这人有点儿毛病,恶劣的态度和刺耳的话他百毒不侵,上学时跟他针锋相对的牧一丛他越战越勇。
可现在的牧一丛变样儿了,一整说点莫名其妙的东西,现在还夸他,他就绷着脸接不住话。
“年后大概什么时间?”憋了几秒钟,他还是选择直奔主题。
“不用等年后。”牧一丛的口吻也正经起来,“帮你联系了,最近就能过去一趟,但不是去医院,可以先去找医生问问情况,等年后再带孩子去正经看诊。”
“好。”漆洋算一下时间,“你把地址发给我,我这两天就能走。”
这话一说出来,牧一丛的态度又变得微妙。
“走我的关系,”他问漆洋,“我不在,你敲得开门吗?”
“什么意思?”漆洋提防着他要扯报答之类的浑话。
“明后天我有时间。”牧一丛说,“带你去,正好我也要处理些事。”
漆洋认真地思考一会儿,应了下来:“谢了。”
牧一丛笑笑,把电话挂了。
邹美竹知道漆洋要出门,简直如同得知他要去打仗,立马如临大敌。
“去哪啊?”她在漆洋房间转来转去,看他收拾东西,“怎么还要带行李?”
“医院,在外地。”漆洋简单向她解释,“两天就回来。”
“两天……”邹美竹踏实了些,“那还行,能赶上过年。带星星去啊?”
“先不带她。”漆洋去取了漆星以往的病例,“路上远,她坐不住,天也冷。”
邹美竹不说话了,在床沿坐一会儿,她虚虚地抬起眼皮扫着漆洋的脸,试探着问:“你不能跟漆大海一样,走了就不回来吧?”
漆洋收拾东西的手一顿,转脸看着邹美竹,发现她是真的老了。
就算平时再怎么臭美,五十岁的人了仍然整天穿红戴绿,化了妆的面孔上,还是不复年轻时的精致,皱纹和松弛的眉眼挡也挡不住。
最主要的是眼神。
被生活搓磨到自暴自弃,又谨慎小心、害怕被再度抛弃的眼神。
“说什么呢。”漆洋故意放轻松语调,跟她开了个玩笑,“不管你了我也得管漆星。”
“臭小子!”邹美竹放下心来,拍了漆洋一巴掌,“妈你也得管!”
邹美竹这边好安抚,她能听懂人话。
到了要出门的时候,真正难以理解的人还是漆星。
她对于漆洋的行李包有种条件反射的厌恶,像是知道每次哥哥拎着大包或箱子,就是要带她去人很多的地方,漆星拧着身子直往卧室里躲。
发觉漆洋没有要带她的意思,她又一言不发地走出来,死死攥着漆洋的手。
“哥出门给你买贴画。”漆洋只能耐着性子哄她,“明天晚上就回来。”
漆星能听懂贴画,眨巴两下眼,松手了。
牧一丛在小区外面等他,这次换了辆越野车,直接开过去。
漆洋坐进副驾,两人对视一眼,漆洋盯着他问:“看什么。”
“憔悴了。”牧一丛抬抬下巴,“安全带。”
漆洋回想着前几天洗的那些床单裤衩,什么都没解释,拽过安全带扣上。
前面的十几公里,两人都没说什么话。
等出了收费站,漆洋拿出手机开始搜地址:“这趟谢谢你。晚上的住宿我来定。”
“不用。”牧一丛说,“我在那边有个房子。”
“也行。”漆洋点点头,只定自己要住的地方还便宜点儿,找个小旅馆就行。
牧一丛伸手抽掉了他的手机。
“你和我住。”他通知漆洋。
漆洋愣了下才转头看向他:“什么?”
第3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