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一丛这话听在漆洋耳朵里, 他第一反应只有一个:就知道这孙子没憋好屁,攒着劲儿等他“报答”呢。
一个同性恋邀请一个男人和自己同住,意图跟直接写在脸上有什么区别?
漆洋黑着脸不说话, 牧一丛等他一会儿,扫一眼漆洋的神色, 像逗小孩成功似的弯了弯眼睛。
“在想什么。”他故意问漆洋。
“你在想什么?”漆洋盯着车窗外不看他。
“我在想如果堵车严重,该走哪条小路。”牧一丛说。
漆洋的脸色缓和些许, 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紧跟着又告诉自己这个牧一丛不可不防。
开车前往目的地的路上,倒是真没发生什么。
年前的路况果然到处堵车,牧一丛提前规划好了路线, 原本七八个小时的车程没有延误太久, 漆洋和他交换着开车, 上午十点出发,在晚上八点到了地方。
漆洋从车上下来, 看着面前的独栋小别墅,轻轻抿起嘴角。
“进来吧。”牧一丛拎着漆洋的行李包开门往里走, 给他介绍, “家里买了放在我名下,偶尔来度假住。挺多年没用了,提前联系保洁做了卫生。”
漆洋在别墅门口,拽住了自己的包带。
“你在这住。”他对牧一丛说, “我出去找个地方。”
“怎么了。”牧一丛看着他, “怕我真对你做什么?”
“有完没完?”漆洋都不明白这人怎么嘴一张就能说出这些话,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这边离医生家近。”牧一丛拨开他的手,径自进屋,“你现在再去找地方, 明天我还得专门去接你。”
“累一天了,别折腾。”
话说到这份上,漆洋再不领情,自己都觉得矫情。
只是欠人情这种事儿实在让人不自在,听着大门在身后关合,漆洋笔挺地站在原地打量着这栋别墅内部,开始思考晚上该怎么睡。
牧一丛像是把他的心理动向掌握得一清二楚。
看一眼房子里的卫生,将灯都打开,他直接带着漆洋上二楼,推开一扇房门:“晚上你住这。”
这间房应该是别墅里的主卧,宽敞,洁净,有独立的卫浴和硕大的观景阳台,床单被子也都是刚换的新品。
漆洋进去看了一圈,将阳台的推拉门和窗帘一起拉上,回过头,牧一丛倚靠在门边,在看他。
“你呢?”漆洋问。
他是在问牧一丛晚上睡哪,牧一丛却没直接回答。
“我饿了。”牧一丛抬起手腕看时间,对漆洋说,“你想出去吃,还是订餐?”
漆洋在车上坐了一天,也懒得再动。
两人商量一下,决定在家吃。
等漆洋洗了个澡,缓解了一身的疲乏下楼,晚餐正好送到,摆了半桌子。
牧一丛在楼下的浴室也冲了澡,套了件浴袍,正在酒柜前选酒。
漆洋刚在主卧的浴室里也看到了浴袍,他没穿,换了自己带来的睡衣。
——浴袍这东西,漆洋一直觉得骚包且华而不实,穿着不方便,动作大点儿就容易坦胸露乳。
之前刘达蒙陪他去出差办事时,在酒店穿过一回,浴袍带子拴在已经隐隐想要发福的肚皮上,没走两步路就露出个滚圆的肚脐眼,看得人直辣眼。
但牧一丛闲适自然的模样,跟刘达蒙穿在身上就完全是两种视觉效果。
牧一丛身上自带一种贵气,上学时漆洋就有这种感受,只不过他心里不爱承认。
同样的衬衫,同龄人穿起来像个服务生,牧一丛就显得高挑清爽;校服更是暴露身条儿与气质的一大检验;包括同学聚会时的西装大衣,差不多的款型,任维套在身上简直就是司仪,牧一丛就能穿出超模的即视感。
漆洋看着走回餐桌前的牧一丛,默默将眼前的他,与记忆中在牧一丛家住宿那晚,还在发育中的少年身型进行比较。
腰高腿长的衣服架子,穿浴袍这种东西也不让人感到猥琐。
就是在这环境里,怎么都有点儿卖弄风骚的嫌疑。
注意到漆洋的目光,牧一丛举了举手中的酒杯,开口解释:“知道你不喝酒,就没给你拿。喝水吧。”
“嗯。”漆洋收回视线,没跟牧一丛扯虚的,拎起筷子就开吃。
填饱了肚子,他向后靠着椅背,从烟盒弹出根烟,眯着眼叼进嘴里。
牧一丛望着他,抿了一口酒。
“你不在家,漆星会不会不习惯。”他问漆洋。
“会。”漆洋能想象到漆星在家转圈的模样。
漆星有一套自己的时间标准,她的一天从漆洋出门上班时开始,到漆洋下班回到家结束,上下误差不能超过三个小时。
小孩儿越长大越离不开他,邹美竹可以一整宿不在家,漆星不会找。
漆洋该回家的时候不到家,她就会着急。
“等会儿就该打电话了。”漆洋看眼时间,将手机搁在桌边等着,“现在好得多,以前她时间掐得死,到了该看见我的时候见不到,就扯着嗓子开始叫。”
“烦过吗?”牧一丛又问。
“烦啊。”漆洋仰头枕在椅背上,歪了歪脖子跟牧一丛对视,笑了下。
“小时候就烦。动不动尿裤子,该说话的时候不说话,谁都不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什么。”
“烦也没办法。”他抬起胳膊,往餐盒盖子上弹烟灰,“认了。”
空旷宽敞的别墅餐厅里,两人一烟一酒,聊着漆星,或许是因为都有些疲惫,这是他们第一次在独处时气氛这么和谐。
牧一丛看了漆洋很久,久到漆洋又开始敏锐。
“看什么。”他迎着牧一丛的目光盯回去。
“你聊到漆星的时候,话会变多。”牧一丛说,“也会笑了。”
漆洋定定地看他一会儿,重新耷拉下眼皮,又抽了口烟。
“你的话倒是变多了。”他冲牧一丛吐个烟圈,“上学的时候跟我没这么多话。”
“更喜欢哪个。”牧一丛又倒了杯酒。
“什么?”漆洋问。
“我。”牧一丛说。
更?
漆洋陷入了沉思。
“哪个都不喜欢。”他毫不客气地回答。
牧一丛拨在脑后的头发干得差不多了,从额角落下两缕,松松散散地挡住一点儿眉眼,也挡住了他看向漆洋时,眼底那点儿说不上来的东西。
漆洋突然又想问他到底喜欢自己什么了。不是带有情绪的,不是烦躁与嘲讽,是真正的好奇。
人的接受能力真是不可估量。
他喉头旋转着这个问题,默默地想。
明明没过多长时间,他已经能坦然接受自己被一个男人喜欢过。
不过还没等他问出口,牧一丛已经开了口,坦言告诉他:“我喜欢以前的你。”
这不是牧一丛第一次表达,可今天的漆洋听在耳朵里,抽烟的动作还是缓了一下。
他低头拍拍落在腿上的烟灰,心里冒出一股古怪的不爽。
“谁问你了?”再抬头,他眼里又带上了刺。
微信的视频铃声在这时响起来,果然是邹美竹。
漆洋接通视频,屏幕上直接跳出漆星的眼睛,距离近到把漆洋吓一跳。
“拿远点儿。”他好笑地提醒漆星,“离这么近还能看见哥吗。”
漆星看见漆洋的脸,眼神又开始飘忽,也不说话。
邹美竹把手机拿过去,开始询问漆洋怎么样,一切顺不顺利,吃饭了没有。
他们母子视频,牧一丛没出声,在一旁安静地看。
漆洋犹豫了一下,起身走到牧一丛旁边坐下,将镜头对准两人:“这是我……朋友。这次来这边,就是他帮的忙。”
“哟,这大帅哥。”邹美竹没想到还有外人,愣了下,忙开始和牧一丛打招呼,“你是洋洋的朋友啊?谢谢你啦!”
“您客气了。”牧一丛礼貌地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