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宴会正式开始,王公贵族们在宴桌周围落座交杯换盏时,我这乩童的任务才算终于结束。就算宴厅里有空调,穿着这里外三层的乩童服还是热得要命,我跳了几个小时的舞,身上早就汗透了,难受得很,却还是不得不作为薄家的吉祥物陪坐在薄隆昌身边。
在这人多眼杂的宴会上弄死他是没可能的,我自然不愿把心思挂他身上。薄翊川坐在隔壁那桌,一侧是帕察拉公爵,另一侧是帕公的女儿,除此以外还有恰马尔和几个军衔不低的军官,乔慕也在席间。
见他言笑间一双眼粘在薄翊川脸上,眼神幽怨,我幸灾乐祸又觉得可悲,他是舔了十年没个结果,我是从头到尾都不敢表露心声,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心上人和别人联姻,也不知谁比谁更惨。
“翊川,说说看,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是想继续留在军中?有没有兴趣随我从政?”
听见那桌传来帕公的声音,我不由竖起了双耳。
“多谢帕公盛情,我此次休假回家,就是已经做了退役的打算,薄氏家业庞大,是我身为长子的责任。”
“好,好啊。你这些年在军中是磨练得够久了,是时候回家挑起重任了,想来薄公一定十分欣慰,”帕公朗声大笑,“有你这句话,我也放心将来把我这个宝贝女儿托付给你了。”
“承蒙帕公厚爱,只是我回来前请一位比丘看过,我这一劫是肉身挡煞,没彻底康复前身上煞气不会消散,于您家宅不详,和帕丹小姐的婚事,至少要等到我身上钢钉能够拆除的时候为好。”
果然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不禁苦笑,薄翊川从来笃信本地佛教,比帕公这样的本地老人还讲究,即便在军中,我也见过他像比丘一样为牺牲的战友和死去的平民超度,要哪天不讲究,也就不是他了。
“翊川,还是你考虑得周到啊。”帕公脸色肃然,赞许地拍了拍他的肩。
身边薄隆昌立刻站起来,朝隔壁桌举了酒杯:“帕公看重犬子,是薄家的荣幸。”
嘴里珍馐美食再怎么吃都味同嚼蜡,我一刻都坐不下去,找服务生借了套换洗衣物,逃进了洗手间。
刚把头冠解下来,妆卸掉一半,正要脱衣服,就听见洗手间门的方向传来咔哒一声响。
一回头,居然是薄秀臣。
“三少晚上好。”我冲他一笑。
他从镜子中看我,眼角的J型小疤在刘海下若隐若现,眼神暧昧不明:“在夜总会瞧你第一眼,还当你只是个会伺候人的小白兔,没想到手段了得,来薄家没几天,不但攀上了我阿爸,连我大哥这样的铁树,都被你啄了个洞出来,你挺有本事啊?”
我心里咯噔一下,感觉有点不妙。本来我又要和薄隆昌周旋,又要应付薄翊川,还要顾那雇主,已经够棘手了,要是他还来插一脚,我可真就焦头烂额了。想着我连忙停了手,转身低下头:“三少,别这么说,我没想勾搭老爷和大少,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
一只手突然伸到眼皮底下,食指压住了我的唇。
“嘘嘘......我不喜欢有人拿我当傻子耍。”猫眼石戒指摩挲着我下巴,迫使我抬起脸来,细长的睡凤眼盯着我,自言自语似的喃喃,“别说你这副模样,还真像他,怪不得他会.....”
我不知道薄秀臣嘴里的他和他分别是谁,只猜测兴许指的是薄隆昌和我阿爸,还没开口问,便感到他的手顺着我下巴滑下去,落到了我解开的第一颗扣子上。
我一把扣住了他手腕:“三少想干什么?我可马上就要嫁给老爷了,再过几天,你恐怕就得喊我一声‘小妈’,怎么也得放尊重点吧?”
他笑了笑:“可我大哥好像不是很乐意啊?”
“他这当儿子的,拦得了老子的事?”我扬起眉梢,不知道这薄秀臣意图干什么。
薄秀臣垂眸端详我,神色温柔,跟以前每次憋着阴招要整我之前一样:“那还真说不准,毕竟我大哥现在爵位在身,又说了要退役回家继承家业,将来薄氏的掌舵人当然是他这长子的,如果他铁了心要拦着你们在一起,不惜和我们阿爸撕破脸,说不定啊,真能拦下来。”
我算是会过意来,装作无措的样子:“三少是想借我离间他们父子关系?我没那么大本事,你大哥阻拦我和你阿爸在一起,只是为了顾全他死去阿妈的颜面,三少是不知道,还是想岔了?”
“这只是其中一层原因。至于另一层嘛,”他顿了顿,像是若有所思似的,转了话锋,“算了,总之我说你有这本事,你就有这本事。”
“三少这么有把握?”先前本来被我否定的那猜疑又渐渐蔓上心头,薄秀臣会不会就是雇主?他敢这么来找我,肯定手里攥着什么能威逼利诱我的条件,我得逼他亮出他手上的牌,才能知道我的判断对不对。想着我下意识试探他,“要我不干呢?”
薄秀臣抚上我的脸颊:“阿实,你不记得了,我们在夜总会初遇那一夜,是上过床的。”
我一愣,斜睨着他。神他妈和你上过床,当我失忆了?
第29章 “兄友弟恭”
见我不语,他笑得愈发玩味:“你自己亲口承认过你是我从夜总会带回来的,我手上还有妈妈桑那弄来的你的入职裸照,你说这话可信度高不高?如果你不干,我就跟我阿爸这么说,你猜,会不会断了你攀上的高枝,葬了你的富贵梦,让你摔得鼻青脸肿,变回一个黑劳工啊?”
我心里一瞬五味杂陈,喜忧参半。喜的是薄秀臣不是雇主,假如他是雇主,他应该很清楚我是个雇佣兵,这法子威胁不了我,而且雇主手上攥着丁成的命,足够让我听话,大可以亮明底牌,犯不着用这么下作的法子,忧的是要是薄秀臣要真这么乱来,的确能坏了我的事。
我缩了缩脖子,假装怕了,软了口气:“三少想让我怎么做?”
“借力打力啰,”他笑吟吟的,“你是个聪明人,与其去攀我阿爸这根随时会断的高枝,不如借着我阿爸的力,留在我大哥身边。”
这他妈的,怎么所有人都在把我往薄翊川身边推啊?
“三少,”我叹了口气,“你不会真的认为,就凭我这么个小虾米,就能离间他们父子关系,能帮你上位吧?”
“我有那么天真吗?”他嗤笑了声,捏了捏我的耳垂上的坠子,摘了下来,“我要你,替我在薄翊川那里,查出一个人的下落。”
我一愕,没料到他是想让我干这个,更没想到薄翊川手上会有薄秀臣想找到的人的线索,我没忍住起了好奇心:“谁啊?”
“他。”
手机被递到眼皮底下,一眼看见那屏幕上的照片,我脑子空白了一秒。因为那照片上的少年不是别人,就是十二年前盂兰盆节上穿着乩童服的我,是个侧面,看角度,很显然是从下往上的偷拍。
“我弟弟,不过没有血缘关系,我阿爸之前男妾的儿子,叫薄知惑。薄翊川把他带走藏起来了,我找了十年,也找不着他在哪。”
我愣了半天,心里只觉得不可置信,我在薄家时确实跟薄秀臣结了梁子,但也算不上什么血海深仇,非得你死我活那种,我离开薄家都十几年了他居然还没释怀,还想着要把我找出来整死吗?
这得有多恨哪?
我正这么想着,却见他压在屏幕上的拇指摸了摸照片上我的脸,我心下一激灵,冒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扫向他的脸。
薄秀臣垂着眼皮,盯着照片的眼神,就像个垂死的重度瘾君子看着一袋白粉,眼底的渴望能将人溺毙,那他妈根本就不像是恨。
“很漂亮是不是?长得像个洋娃娃一样,但性子野得很……”
我鸡皮疙瘩爬了一身,登时想离他远点,腰却被一把掐住,薄秀臣凉丝丝的声音像某种软体动物钻进我耳眼里:“我大哥说他跑了,他也找不到,我不信,就我大哥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德行,他肯定是把他金屋藏娇了。”
他妈的薄翊川在他眼里是什么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