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连你也这么对我……”
“我就是贱命一条对吗?活该一辈子被人糟践,连你都要糟践。”
“不、不是……”
游弋拼命摇头,想说我没有,这不是我说的,我不想说这些!我很珍惜,我比谁都珍惜。
但梁宵严扯过他的衣服塞进他嘴里,“不想说就永远别说了。”
泪水还挂在脸上,梁宵严的神情却已经冷得像冰。
冰壳将他的哀痛隐藏在竭力忍耐泪水的眉头下,那勉强攒聚出来的几分狠厉,比泪水还轻。
他拽过墙上最后一根铁链,套住游弋的脖子,居高临下的眼神再没有半分柔情。
“你当初和我告白时我就告诉过你,你要爱我就要一辈子爱我,我们之间除了白头到老再没别的路可走,你敢这么对我,我把你玩烂了再和你同归于尽!”
游弋咬着那团衣服,哑然失语,不求饶也不反抗,就这样等待着即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
心想,哥哥,谁会连发狠都带着泪水呢。
你的哀伤要把恨淹死了。
对他们两个来说,那是完全灰暗的三天。
痛苦混乱,谁都没有快感。
惩罚持续了很久很久,除了吃饭洗澡睡觉外几乎没有停过。
到后面游弋整个人都恍惚了,身体麻得没了知觉,所有感官都不受自己支配,天地无时无刻不在晃动。矢禁过多少次,他自己都不知道了,灌进来的是什么,他更是无暇分辨。
但他清晰、清楚地记得,哥哥流过多少眼泪。
那些泪水汇聚成一场无尽的潮水,淹没进他的口鼻,让他不得喘息。
最后一天的傍晚,梁宵严已经不再逼他说爱。
“蛮蛮,你和我认错。”
他面对面抱着弟弟,那么熟练,那么亲密,过去二十年这样抱他的次数比吃饭喝水还要多。
“只要你认错我就原谅你。”
“说啊!你说话!”
游弋泪水流干,半睁着眼,两条手臂软软地垂在他背后,“你罚完了吗?罚完能不能放我走。”
原来拼尽全力就没有毁不掉的死局。
梁宵严如同一具行尸走肉扣在他身上,再没说过一句话。
窗边一支蜡烛被风吹倒了,窗帘“轰”一下烧起来。
游弋空洞的眼底映出模糊的火光,突然,人像回光返照般醒过来,一把推开哥哥:“着火了!”
“着火了!快走!快出去!”
他拽着梁宵严往外跑,但梁宵严没反应,一动也不动。
“就这样吧。”他叹息般说道。
就这样烧死在火里,那他和弟弟的骨灰是不是会掺在一起?
爱的时效性那么短,但死亡地久天长。
他们紧紧缠绕着葬身火海,火焰灌进皮肤,把爱恨都烧成标本,把肉身烧成焦骨,再把焦骨烧成一团碳化的骨架,这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任谁都不能把他们分离。那管它最终会随风消散化成一抔尘土,还是来年一场春雨过后长出两棵共生缠绕的大树,都是他期待的永远。
永远就是这样。
他今天就教给弟弟,从生到死才叫永远。别说少两年、一年,就是少一分钟都不算。
第12章 我按时回来了【回忆结束】
但游弋不愿意。
他使出全身的力气去拉梁宵严,拽他、扯他,抱着他滚到床下,背着他往外爬。
“起来啊!哥!你起来!你出去!”
他无数次把哥哥撑起来,无数次脱力倒地。
眨眼的功夫窗帘就被烧化了,大火马上要蔓延到他们这里。
游弋终于不再挣扎。
他搂着哥哥剧烈地喘气,红痕遍布的胸膛一起一伏,像交代遗言般哑声哀求:“我留下,你走好吗?算我求你……”
火烧到床上,顷刻间吞没床单,噼里啪啦地烧到他们脚下。
房里浓烟滚滚,天花板被烧得通红透亮,火光映着游弋泪湿的脸,一明一暗,影影绰绰。
梁宵严看着弟弟脸上稚气未脱的细小绒毛,如噩梦惊醒般想起:游弋今年刚二十二……
他弟弟刚二十二岁。
他每年过生日都默默许愿弟弟要长命百岁。
怎么能小小年纪就陪他葬身在火海里呢?
烧死是最疼的死法了。
于是大火淹没他们的前一秒,他抱起游弋冲向门口。
-
踹开门时,小飞正带人赶来。
梁宵严让他们进去救火,自己抱着弟弟走到安全区。
火势很快得到控制,但忏悔室被烧个精光。
梁宵严带游弋去了走廊尽头的房间,刚进去游弋就晕了。
不是因为药。
酒里根本没有药,只有游弋小时候爱喝的桃子甜水。
他是情绪起伏过大又精疲力尽才导致的昏迷。
梁宵严给他洗了澡,把他放到床上,用梳子拢顺他的长发,该上药的地方上药。
他这三天哭坏了,眼睛下面起了一层小红疹子,嘴唇被咬得全是破口,但安安静静地睡在那里,比醒着的时候乖得多。
眼睛不会再流出让人心碎的泪,嘴巴不会再吐出让人难过的话。
很短暂的一个刹那,梁宵严想让他永远维持这副样子。
但这个念头只出现一秒就被他压制了回去。
小飞敲门说火已经灭了。
他给弟弟盖好被子,出去找来一台电脑,坐在床边开始敲。
游弋醒来时两份协议刚打印出来,平放在桌上。
梁宵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撑着床坐起来,还没靠好,一份文件被丢到被子上:“离婚协议,我签好了。”
游弋的表情当场凝固。
恍惚、茫然、松了一口气又怅然若失,他足足僵硬了两分钟,两分钟后颤抖地伸出手,把协议翻开,翻到最后一页,看到哥哥的名字。
——梁、宵、严。
这三个字从他会说话起每天都在念。
学写字时墙上用煤炭写的不是天大人,而是梁宵严。
小时候打疫苗,监护人那一栏是梁宵严。
出去玩脖子上挂着个小牌子,上面写着:如遇走失,请联系家长梁宵严。
大学入学、第一次献血、第一次坐救护车……凡是要填紧急联系人的地方,都是梁宵严。
结婚证上他的名字下面紧紧挨着的,还是梁宵严。
这是刻在他骨头上的三个字。
掌控着他的春梦美梦青春期叛逆期乃至他这条命的三个字。
他曾幻想过等他们死后合葬的墓碑上,游弋旁边也要刻上梁宵严,当阳光照下来,他们的鬼魂就是彼此的影子。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最终把他们分开的不是生老病死,而是一纸离婚协议。
他握着笔的手在发抖,“游弋”两个字写得又轻又飘。
好不容易签完,梁宵严又递给他另一份协议。
“这是什么?”
游弋看到封皮上写着《自愿放弃遗产协议书》,想起刚成年时哥哥就让他签过一份协议。
那上面注明梁宵严死后名下所有财产都归弟弟游弋所有。
游弋为此流了一公升的眼泪,死活都不愿意签,说它不吉利,最后还是哥哥握着他的手签的。
他当时出了一手的汗,现在依旧一手的汗。
脑内无端闪过的可怕猜测,让他浑身血液一点点凉透。
“为什么要签这个?为什么要我放弃?”
他不在乎钱,但他必须知道原因。
“我弟弟才能继承我的遗产。”
“我不就是——”
“你不是了。”
梁宵严的声音低沉平静。
“不管你的理由是什么,游弋,我不要你了。”
-
脑袋里嗡地一下,游弋傻掉了。
呼吸心跳骤停。
他感觉自己被罩在一口巨大的铁钟之下,一柄重锤迎面敲来,震天的巨响瞬间穿透他的耳膜。
他听不到声音,感觉不到风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