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后即焚(32)

2025-11-09 评论

  皮肉被划开就是这样的声音。

  哥哥先被砍倒,然后就是他。

  两人背上都有疤。

  如果不是那刀太钝,他和哥哥根本活不到现在。

  “我不要打,求求你……”

  “真的不要,我害怕这个……”

  他趴在人腿上,无助地小声啜泣。

  梁宵严没办法惯着他。

  “你听我的话,我才能救你。”

  他摇摇头,转过来,双手合十向梁宵严拜拜:“我不要救了,我真的害怕……不要砍我……我错了,我再也不偷吃饭了……”

  梁宵严别过脸去,心口被刺得生疼。

  “你不想救你哥吗?”

  颤抖的双肩倏地停了下来。

  游弋垂着头,慢慢放开合十的手,转而攥紧床单,边呼气边逼自己放松下来。

  梁宵严示意医生可以了。

  医生过来按按他绷紧的肌肉,棉签消毒,指腹压住消毒区域,一针扎下去!

  游弋哆嗦了一下,但没有喊疼,闭着眼睛偷偷哭。

  就那样哭着挺到一管药打完,针头退出去。

  梁宵严帮他拿开止血的棉球,才听到他梦呓似的小声念叨:“我跟你叫爸,你别砍我哥……”

  梁宵严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些糟烂的噩梦,不知道还要折磨他多久。

  那针打完游弋就晕了。

  医生说半小时到一小时内病人开始退烧,如果超过一小时再不退就要立刻送医。

  退了也不能掉以轻心,等天亮应该还会再烧起来,超过38度5就吃布洛芬,不超过就物理降温。

  梁宵严和小飞都守在床边,隔几分钟给他测一次体温。

  四十五分的时候游弋的体温降了下来,同时伴随大量出汗和呕吐。

  吐也吐不出什么。

  他晚上没吃东西,只喝了几口水。

  梁宵严怕他脱水休克,问过医生后再次给他输上液。

  之前那两包药还在吊瓶架上挂着,刚才手忙脚乱地没注意看,这时小飞才发现。

  “这药怎么一点没少啊?输半天都输哪去了?”

  梁宵严不用想就知道,“他拔了在那儿假装输呢。”

  “哈,这小傻帽儿,拔了液根本就不流了啊。”

  梁宵严揉揉眉心,看着床上的小傻帽儿因为不通气只能张着嘴巴呼吸,连睡觉都这样难受。

  “脑子笨得猪都不往里进。”

  夏天白昼长。

  六点左右就天光大亮。

  小飞靠在床边梦都做了好几轮,流着哈喇子醒过来,一看梁宵严,还直勾勾地盯着游弋看。

  “你一宿没睡啊?”

  他站起来伸个懒腰:“上午还有会呢吧,我盯一会儿,你去睡。”

  “推到下午了。”

  “那我去做饭,他醒了肯定饿。”

  小飞的目光落到游弋身上,看了几秒摇头叹息。

  “你说到底是多不得已的理由让他走上这样一条路啊。”

  梁宵严不发一言,脑中思绪万千。

  “家里还有河豚吗?”

  小飞说没有,“他不在家也没人吃啊。”

  他不在家都没人吃的东西,两个哥都考了河豚处理证。

  “打电话让渔港送两条,给他做个河豚粥。”

  “得。”小飞推门出去。

  六点半的时候,游弋又烧了起来。

  没过38度5,梁宵严就没给他用药,去洗手间浸了两条毛巾,敷在他额头上。

  游弋不好好敷,迷迷糊糊地喊热,喊渴。

  梁宵严把他抱到怀里给他喂水。

  水是温的,他嫌不够凉,刚进嘴就用舌头往外抵杯沿。

  梁宵严掐一把他没剩多少肉的脸蛋:“我再看你抵一下,就让你伸一天舌头。”

  “……”

  即便烧成这样游弋也知道什么话能不听,什么话必须听,委屈巴巴地大口咽了下去。

  吞咽不及的顺着嘴角滑下来,被梁宵严抬手抹去。

  抹完那只手也没有离开,随意又自然地搁在他脖子上,拇指刮蹭着他软绵绵的下巴肉。

  就像他们离婚前那样,就像过去二十年的很多个清晨那样。

  游弋被这么个小动作搞得心脏狠狠一抽。

  他仰头看哥哥,梁宵严垂眼看他。

  窗外碧空如洗,红枫似火。

  仿佛一切都好了起来。

  “怎么不说话?”

  梁宵严用干毛巾擦拭他湿漉漉的头发。

  游弋开口都是颤的:“不敢说,怕是在做梦。”

  一张口就惊醒。

  “不是做梦,想说什么就说,今天我会好好听你说话。”

  “真的?”

  他温柔得让游弋觉得自己在咬下毒苹果。

  斟酌良久,小心翼翼道:“我昨天去院子里看过了。”

  只这一句,梁宵严就知道他想说什么了,目光凝滞几秒后转向窗外。

  游弋跟着他的视线一起看过去。

  昨天哥哥问他:你真的珍惜过什么吗?

  游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因为,他珍惜的东西全都没了。

  他是个极度恋旧的人,让他割舍掉什么是很难的。

  比如窗外那棵红枫,比如红枫下的小木牌,比如木牌下的坟墓。

  红枫是他们刚搬到乾江别院的那一年,哥哥从老家院里移栽过来的。

  为什么要费劲巴力地去挪一棵树呢?

  因为那棵树上记录着他的成长。

  他每过一个生日,哥哥都让他贴着树站好,用白色颜料齐头在树上画一道杠。

  他长大了,树也成斑马了。

  树下的墓里埋的也不是活物,而是一条被子。

  他小时候盖的,按现在的说法应该叫阿贝贝。

  游弋小时候过得并不精致。

  反而是个标准的老式小孩儿。

  用大人的碗筷吃饭,身上穿的是集市上十块钱两条的背心,脚上套着用旧衣服改的虎头袜。

  他全身上下所有家当加在一起,最贵的就是那条毛巾被。

  大夏天里,他热出满身痱子,又长湿疹,躺在葛席铺的炕上,身上被虫子咬得没一块平整肉。

  这在他们那个地方并不算艰苦。

  每个孩子都是这样过来的。

  那个年代,没人把孩子当宝贝。

  一家生五六七八个,越穷生得越多。

  父母要下地种田或进城卖货,没空带孩子,就让小孩儿带小孩儿。

  老大带老二,老二带老三。

  碰上稳重的孩子还好。

  有那种调皮捣蛋没通人事的,几个孩子在家里把最小的新生儿当玩具,跟甩玩偶一样抓着婴儿的双手双脚转圈玩大风车,等爸妈回来早晚了。

  那这些“晚了”的孩子会被送去哪里呢?

  石哭水寨之所以叫石哭水寨,是因为寨子里有一片石头林,一堆一堆的石头像坟包一样挤压着林中的大树。树上,用蛇皮袋子挂着死去的婴儿和小牛小驴等牲畜。

  风吹过石林的声音好像婴儿在哭。

  游弋每次经过那里都很害怕。

  哥哥会把他抱起来,让他用小手捂住耳朵,快步穿过。

  游弋想不明白,“哥哥,大家都不愿意养孩子,为什么还要生这么多孩子?”

  梁宵严说不知道。

  他担心起来:“如果我们家有很多孩子,哥哥还会养我吗?”

  他怕自己也被挂到树上。

  “我们家不会有很多孩子。”梁宵严斩钉截铁。

  “那、那如果哥哥去了别人家,别人家里有很多——”

  “不去别人家。”话没说完就被哥哥打断,“别人家不发小猪。”

  别人家不发小猪,就他们家发。

  哥哥只养他一个,养得好好的。

  在别人家都不把孩子的命当命的时候,梁宵严连他身上被咬几个包都受不了。

  他又扛起洋盆去卖货。

  卖来的钱换来痱子粉、驱蚊水、湿疹药。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林啸也 破镜重圆 年上 爹系 养成 竹马 甜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