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汀想说话,喉咙却被装了静音键,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吹气持续了十几秒,直到边渡发现,孟汀两侧耳朵红得像鲜血。
他放过了人,拎起西装:“我晚上有工作,你自己吃。”
孟汀木愣愣站门口,等耳朵的血流回心脏:“嗯。”
大门关闭,孟汀半天才缓回来。慢悠悠趴上沙发,脑袋塞进靠垫缝隙。
手捂住脖子,能摸到极速跳动的脉搏,表面还周旋着喷热的呼吸。整个吹气过程,孟汀都在担心,边渡的嘴唇又要贴上去。
可他也确实没贴上去。
揉完脖子,孟汀又去搓耳朵。
不就咬了一口,都说没事了,有什么好吹的,还贴那么近,就跟搞……
孟汀满脑子姜澈的“忠告”。
啊啊啊啊草草草!
不会真让那个乌鸦嘴说中的吧,边大哥不会真想草我……
呸!他不会真想泡我吧!!!
孟汀吓得弹起,又疼得一惊。塞.进沙发缝的指尖,被异物刺痛。
手掏进去翻,很快摸到个硬物。狭窄缝隙,孟汀好不容易才掏出来。
巴掌大小,是一把匕首。
木质,棕褐色,手工。
尖锐的边缘,熟悉的外观。
房门突然打开,离开的男人再次返回。他气喘吁吁,镜片下的目光惶恐而着急。
直到他从孟汀手心发现了目标,焦灼情绪瞬间散去。
边渡走上前,像个没礼貌的路人,毫无感谢话语。他夺走匕首,用手帕包好,塞回西裤口袋。
他不给解释,再次离开。
*
东隅市第一监狱。
铁门缓缓打开,头发花白的男人,身穿囚服踱步而来。
他坐在玻璃对面,拿起电话,勉强笑了笑:“儿啊,你怎么又来了?爸挺好的,你工作忙,不用总跑。”
“爸。”边渡举着另一侧电话,“我想再了解些当年的事。”
“过去那么久了,还有啥好问的。”
“那天发生的一切,你再从头描述一遍。”边渡郑重其事,“所有细节,都不要遗漏。”
边志良深吸一口气,滚滚喉头:“那天,我把你和你奶送到你二姑家,就去厂子上班了。下班前,班长说临时来了批活,自愿加班,钱给三倍。”
“那会儿你刚考上一中,我想多赚点给你交学费,就给你妈打电话,说晚上不回去了。”
“活干到凌晨一点,厂子里停电,等了半小时也没来,班长就让我们回去了。”
边渡插话:“中途呢,不是给我妈打过电话?”
“对,我九点半的时候,给你妈打了电话,给你奶也打去了一个。”
边渡说:“那时我妈怎么样?”
“她没事,正打算睡,我还跟她说关好门窗,我听她说门窗都关了,才挂的电话。”
边渡:“继续。”
“下班后,我骑自行车回家。经过菜畦路,我看到丰华伟和康凯从南边跑出来,慌里慌张的。以为他俩又大晚上鬼混,怕撞着,特意把车往路边拐了拐。”
“我回到家,院子门是开的。我冲进堂屋,看到你妈躺沙发上,后脖颈插着把剪刀。”
十六岁到二十七岁,相同的情节,边渡听过无数遍、梦到过无数回,仍会在十一年后的今天,痛到难以呼吸。
“继续。”边渡说。
“我冲过去抱她,她睁着眼睛,还在流血。可已经没了反应,我喊她,我想救他,可我救不了。”
边志良浑身颤抖,痛苦回忆折磨着他:“王婶听到我的哭喊声,寻了过来。她吓得跌倒,喊着丰华伟和康凯的名字,说看到他俩从咱家跑了出来。”
丰华伟和康凯是淮北村的闲散少年,早早辍学,整日鬼混,做出什么都不足为奇。
“我那时脑子一片空白,只想给你妈报仇。”边志良双手发抖,眼泪砸下来,“我去厨房拿了水果刀,沿他们离开的方向找,最后在废品站找到他俩。”
“只要想到你妈,想到她、她睁眼看我的样子,我、我没控制住,就……”
边渡压下翻涌的悲愤:“当年警方认定你激情杀人,证人只有王婶,对吗?”
“儿啊!”边志良蹭了把眼泪,“案子早结了,他们也都不在了。但我杀了人,我罪有应得,我该受惩罚。”
“我在这儿挺好的,会好好改造,争取早日出来。”边志良的脸贴在玻璃上,声音带着哀求,“儿啊,放下吧。你现在这么好,爸知足了。”
“好好过你的人生,早日娶妻生子,别因为我毁了自己。”
“爸,我再说一次。”边渡强调,“我不会娶妻,更不可能生子。”
边志良愣住,眼底有失落,又很快劝服自己。
“爸活成这样,也没资格要求你。”边志良苦笑着,“你过得开心,怎么样都行。”
“只要你好,爸死都无憾,你妈在天有灵,也会瞑目了。”
十几公里外的红枫小区。
边渡走得无声无息,孟汀一天魂不守舍,思来想去,还是没能发出一条消息。
晚上九点,有拧锁的声音。
孟汀蹿下床,缓缓开了个门缝,刚好对上边渡看向这边的眼。
西装革履的男人,职业精英,成熟又得体,既远又近。
边渡换了鞋子,主动开口:“还没睡?”
孟汀还藏门缝后,探出半个脑袋:“我还没吃饭。”
边渡未接话,西装搭到沙发椅,手表整齐摆桌上,挽好袖口,打开了厨房灯。
孟汀保持探脑袋的姿势,从门边持续看他的背影。
是熟悉的,越看越眼熟。
等厨房熄了火,孟汀已乖乖坐到桌前,肚子咕咕叫,双手放腿上,像幼儿园等待分发零食的小朋友。
边渡端来青椒肉丝面,上面扣着个溏心蛋,香气铺漫满客厅:“吃完早点睡。”
人站他身边,放下碗就要离开。
“边大哥。”孟汀捏紧筷子,追他的目光,“你、能不能陪陪我?”
边渡没问理由,坐他对面。
孟汀低头吃面,余光打量他,偷偷描摹曾经和现在。
天差地别的性格身份,完全两个世界的人,孟汀没想过,也不可能往那边想。
可就算身份性格无法重合,他也不该忘记这碗青椒肉丝面。
小时候的他是挑食的,却有个无条件满足他的人。任何时间,只要他喊饿,就总有一碗热腾腾的青椒肉丝面。
他还曾信誓旦旦说:“永远不会忘记这个味道!”
八岁到十九岁,年少时不负责的承诺,在那句“永远不会忘记中”,渐渐遗忘了。
面吃完,边渡端碗去厨房。
再回来时,孟汀还坐那里,直勾勾看他,嘴巴不说话,想法全写在眼睛里。
边渡拿他没办法,替他开了口:“再不问,我就回去了。”
桌下的手指掐疼大腿,孟汀避开他的眼睛:“你、让我问吗?”
“让。”
胸腔充血膨胀,孟汀耳朵里有尖叫和嗡鸣,东拼西凑的言语,最终汇聚成三个字:“是你吗?”
“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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