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孟汀打磨滑板轮,距离全运会不到一个月,过几天就要回国,他只想训练。
“噢上帝,你没看粉丝群?”
“我哪有粉丝群。”
最早是有的,孟汀还注册过小号混进去。受伤以后,他退掉所有群组,不再关注任何话题。
“亲爱的,不是你的粉丝群。”
“不是我的群,你和我说个……?”
孟汀蓦地惊醒,才意识到是谁。
他划开手机,999+的聊天记录弹出,群公告格外醒目:
【兄弟们!!!Yarran bank有消息了!刚得知,B神要去洛杉矶参加西城后院格斗场!2月20号!跪求当地朋友帮忙拍照!】
2月20号,周五,就是后天。
孟汀再抬头,塔博正晃着两张票。
“你是我的神!”孟汀接下票,恨不得扑上去来个拥抱,“后天几点?能早点吗?”
“sorry,这次我没法陪你去。”
“那我怎么办?”孟汀心凉了大半,他的英语水平还不如小学生,没塔博陪同,纯属文盲上路,寸步难行。
“我安排了车,会送你到门口。”塔博指指隔壁房间,“你可以邀请小孩同去。”
后天下午,专车直达目的地。
走进赛场,熟悉感扑面而来。八角笼周围坐满了人,空气中有烟丝与香水的混合气味。
本地人聚集的地下格斗场,鲜有游客和外地人光顾,也极难看到东方面孔。
想起第一次来这里,是孟汀到洛杉矶的第三个月。康复进展不加,伤痛日夜折磨,行动需要靠拐杖和轮椅。
可几个月前,他还是职业运动员。
那时的孟汀敏感自卑,封闭自己,从不出门。即便康复中心有很行动不便的人,他依然在意旁人的目光。
那时的他陷入了怪圈,不关注外界,只看到不幸的自己。
他被塔博强行推到这里,地下场所,混乱吵闹,充斥着听不懂的语言,还有来自其他种族,算不上友好的目光。
孟汀讨厌这里,却无能为力。只能压低帽檐,懊恼这一条废腿,连独自离开的资格都没有。
在这种自卑、厌恶和愤怒的情绪下,孟汀看到了Yarran bank,那是在国内赛事中,他都不屑关注的选手。
孟汀无法理解,在国内输输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来国外丢人。
对手是个美国人,比Yarran bank高半个头。首轮不到一分钟,对方轻松将他打倒。血从面罩缝隙渗出,滴在擂台上,欢呼声此起彼伏。
孟汀揪紧了心,他以为Yarran bank会认输,可下一秒,他却撑着笼网,站了起来。
那一刻,孟汀忘却了膝盖的疼痛,只看到个和自己一样,身处低谷,不肯认输,正拼尽全力往上爬的人。
对面的人不是对手,是要跨越的高山,是想勇敢面对的过去。
他要的不是荣誉、不是奖金、不是掌声、不是欢呼,他只想战胜胆小懦弱,畏畏缩缩的自己。
那是孟汀第一次,在令他反感的地方,产生除自卑厌恶之外的感受。
是心疼,更是敬佩。
从那以后,孟汀没缺席Yarran bank任何一场比赛。看他从一上场就被打飞,连续爬起跌倒几十次,再看他学会躲避反击,再将对手打倒,让嘘声变成欢呼。
Yarran bank打赢第十二场比赛的那个月,孟汀扔掉了拐杖,踩上滑板,完成了受伤后的第一个Ollie。
时光回到眼前,Yarran bank站在明亮八角擂台。此时的他,戴黑色半指手套,左肩印着那道伤疤。
许久未见,他依然强得可怕。他那么熟悉,彼此好像很近,近到似乎朝夕相处过。
哨声响起,Yarran bank快得像风。避开对手的拳头,转身一记扫腿,把对手逼到笼边。
观众鼓掌欢呼,他们一定在夸赞他好厉害,感叹他是格斗场上的天才。
只有孟汀心疼。
Yarran bank受过的伤,流过的血,经历过的失败,他都亲眼见证,都为他心疼。
压倒性的比赛,Yarran bank又一次将对手击倒在地。
孟汀的手松开膝盖,偷偷揣兜,摸里面的信封。昨夜,他整晚失眠,爬起来干了一件无比愚蠢的事。
他不确定,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Yarran bank。他用掉了十几张纸,修修改改几十遍,只为给Yarran bank写一封信。
高考那年,孟汀连作文都凑不够八百字,却为他写了三千八。
即使Yarran bank不收信,哪怕他根本不想理自己,孟汀也想抓住这唯一的机会,向他分享自己的故事。
想告诉他,“bank”和自己的名字很像,好巧,像缘分一样。
想告诉他,自己从小就喜欢MMA,他是自己唯一崇拜的选手,看过他所有比赛,每晚睡前都要看。
也想告诉他,他是自己的精神支柱,靠着他才重获信心,坚持训练,返回赛场,走到了今天。
如果可以,他想邀请Yarran bank去看他比赛,如果还可以,也想听到他在现场加油。
还有好多好多的想法,想近距离看看他,想听他说话,还想,想……拥抱他。
比赛进入高潮,Yarran bank抓住破绽,一记重拳打向腹部,对手痛苦挣扎,卧倒在地。
裁判倒计时,观众欢呼,呐喊声震得孟汀耳鸣。随即,裁判举起右手,宣布Yarran bank获胜。
孟汀热泪盈眶,听尖叫鼓掌。
Yarran bank留下接受采访。
主持人上台,激情澎拜,拿着话筒说了一堆,再把话筒放递Yarran bank面前。
孟汀呼吸停滞,心脏砰砰响。他以前从不接受采访,这是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
但麻烦是……
“我靠我靠!!!”
“叽里咕噜说什么呢!”
“主持人问Yarran bank,重新回到这里,是种什么样的心情。”
孟汀看说话的林星乐,眨了眨眼。
林星乐又开口:“Yarran bank说,有种久别重逢的感觉。”
“你、听得懂?”孟汀愣住。
“嗯呀。”林星乐转头,“怎么啦?”
“你初中都没念完,听得懂?”
“孟大哥不是让我考大学嘛,我最近在学习啦。”林星乐攥攥拳给自己鼓劲儿,“要发愤图强,才能早日见到姐姐,不辜负孟大哥的期望。”
“发愤图强就能听懂了?”
“这些很简单呀,好多都是初中的单词。”林星乐弯着嘴角,“我最近又学了些高中的,已经背到高三啦。”
孟汀:“…………靠。”
幸亏让他读书了。
竟然是个小天才。
“你什么时候背的?”孟汀想不明白,“你还有时间背单词?”
最近训练强度大,教练们也没放过他,这小子也舒坦不了。
“早起和睡前呀呀?每次十分钟就够啦。”
“……呵。”再细问,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孟汀转下一话题,“背了就能听懂他们说什么?”
“嗯呀,虽然他们语速很快,但能听个大概。而且,Yarran bank的发音很标准,声音也很好听。”
林星乐转转眼球,补了句:“怪熟悉的。”
熟悉。
孟汀转回擂台。
听不懂的语言会影响识别率,孟汀努力剥离英语,去寻找Yarran bank的本音。
主持人继续采访:“What was the specific opportunity that brought you back here once again?”
又是这鸟语,孟汀急得要死,拍拍林星乐:“快给我翻译。”
“主持人问他,是什么契机,让你再次回到这里。”
Yarran bank并未开口,像思考,又或者犹豫。
台下安静,孟汀捏着信,盯紧擂台。
心跳犹如水泡翻腾,混着声音翻云覆雨。孟汀担心自作多情,但面罩下的眼睛,似乎真的在看他。
他们见过的,在边大哥朋友的俱乐部,他还摸了自己额头,也许……他认出了我。
“Yarran?”主持人提醒他,“Can you hear 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