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朗像小时候那样哄他:“马上就到医院了,你乖。”
齐知舟呜咽了一下,整个人蜷缩进边朗怀中。
第28章
齐知舟打小就有这毛病,莫名其妙的发高烧,一烧就是超高热,整个人烫得像熔浆。
里里外外什么检查都做过了,就是不见好。长辈担心他烧坏脑子,甚至请了玄学大师来看,家里做了一场三天三夜的大法事,最后大师得出个聊胜于无的结论:“无碍,小少爷是富贵命,娇养着就行。”
小少爷还是动不动就高烧,好在他这烧来得突然,退得也快,通常第二天就大好了。
大师有一点没说错,小少爷就是天生的富贵命,特别能折腾人,病了更是作的不行。
他发烧的时候不要别人陪,只要边朗,边朗离开一刻都不行。
小少爷能作到什么程度,他九岁那年有次烧到40度,像只小猫似的枕在边朗腿上,蔫蔫巴巴地闭着眼睛,两只拳头放在下巴底下。
管家给他拿来蜂蜜水,他不喝,非要喝边朗冲的。
边朗只好起身去冲蜂蜜水,小少爷掀开眼皮发现边朗不在身边,边哭边发脾气,谁都拿他没辙。
边朗蜂蜜水没来得及冲好就赶回房间,小少爷在他脖子上挥了一巴掌:“边二,我都要病死了你还不陪我,我打你!”
他哭的实在是可怜,整张脸都红了,眼睛和鼻尖都是水汪汪的。
边朗那时候也才十岁,无缘无故挨了一巴掌怎么可能不生气:“不是你使唤我去弄水的吗?”
小少爷就朝边朗伸出手:“边二,那你带着我去......我马上就死了,你要多陪我。”
于是边朗把他抱起来,脸色很臭,但动作很轻。
小少爷挂在边朗身上,边朗一只手托着他的屁股,另一只手搅拌蜂蜜,很费劲。
“边二,我好像要病死了,我刚才打了你,你不能恨我,”小少爷湿着睫毛,鼻涕蹭在边朗衣服上,“你要是记恨我,我死了也会很伤心的。”
边朗板着脸:“你是打人的,你还委屈上了。”
他说话语气硬邦邦的,小少爷又闹上了,揪着边朗的耳朵用力扯:“边二,你是我的宠物,是我养的狗,我死了你要给我陪葬......我到天堂还要打你,打你打你!”
边朗被揪疼了,但也没撒开托着小少爷的手:“脾气比屎还臭,上不了天堂。”
小少爷转脸又把脸埋在边朗颈窝,抽抽噎噎:“边二,我浑身都好疼啊......”
·
“疼......”
二十七岁的齐知舟躺在病床上,蹙着眉小声说疼。
边朗坐在床边,俯身问他:“哪里疼?”
齐知舟闭着眼,没有说话。
边朗保持着俯身的姿势,从一个很近的距离凝视齐知舟。
如果说小时候的齐知舟是用金钱养出来的矜贵漂亮,那么成年后的齐知舟则是一种春风雨露灌溉出的秀美,像一枝挺拔雅致的青竹,让人一见便心旷神怡,忍不住心生爱慕,但又不敢靠得太近,唯恐冒犯轻慢了他。
齐知舟又动了动嘴唇,喃喃道:“疼......”
边朗手背贴着他的额头:“你发烧了,输完液就好了,马上就不疼了。”
齐知舟眼睛撑开一条缝隙,依稀看见面前有个人影,于是下意识地勾了勾嘴角:“我没事,不疼......”
边朗捏住他的两片嘴唇:“没事什么没事,疼就说疼,不许笑。”
见人第一反应就是笑,怎么养出的坏毛病。
边朗用棉签沾着温水,轻轻擦拭齐知舟发干的嘴唇。
他自己伤的更是厉害,右臂才做了缝合,动作显得很笨拙
“就你这小蠢样,还当教授,这十年没少发烧吧,也没给你烧傻了......”
“忍着。”齐知舟闭着眼,自言自语一般道,“忍住。”
边朗动作一顿,好似被一双无形的手捏住了心脏。
良久,他嗓音暗哑:“这么多年,就没有人照顾你吗?”
你那么受欢迎,有那么多的仰慕者、追求者,你的学生、同事、朋友......是谁都好,没有人在你生病的时候照顾你吗?
齐知舟的的意识像泡在海里,浮浮沉沉。
他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出一个念头——有人照顾我的,边二一直都陪着我,他要是敢走,我就打他!
但即刻,他又想道不对,我已经没有边二了,如果不是边二,我谁都不要。
齐知舟眉心拧出一个倔强的弧度:“忍着......要忍住。”
边朗用指腹缓慢揉他的眉头:“每次都烧的这么厉害,是怎么忍下来的?”
齐知舟像一个设定好的机器人,自动开启了“忍”这个程序,他不再说话,紧紧抿着嘴唇。
边朗靠坐到床头,轻轻托起齐知舟的脖颈,让他像小时候那样枕着自己的大腿。
“知舟,不用忍了,”边朗抚摸齐知舟乌黑的睫毛,“以后都不忍了。”
这个姿势让齐知舟感到很安全,他在意识深处潜入了一片深海,那里没有滔天的大火,海水居然是温暖的,他好像真的变成了一只小舟,海水托着他轻轻地摇。
高热成了一种微妙的催化剂,推着齐知舟卸下层层防备。
海水包裹着小舟往遥远的深处回溯,一直回到他还是小少爷的岁月。那时候他连天上的星星都能要到,最大的烦恼是怎么让边朗多陪陪他,多朝他笑。
于是,齐知舟挪了挪身体侧躺着,蜷缩起双腿,两手握成拳贴着下巴。
“又来,”边朗轻笑着一声叹息,“每次发烧就这样,缠人得很。”
齐知舟浑身滚烫,就连鼻息都是炽热的。
边朗觉得他这样特别像一只猫,那种高贵优雅又骄矜难伺候的小白猫,于是弯曲手指,用指骨挠挠齐知舟的下颌。
“边二!”齐知舟发出的声音也像小猫,毫无威胁力,“我打你!”
边朗使坏,弹了一下他的下巴尖:“娇气包,细胳膊细腿的能打谁,也就嘴上嚣张。”
齐知舟好委屈,总是习惯性上扬的嘴角下撇着。
边朗趁着他神志不清,故意逗他:“小少爷,你今年几岁了?”
齐知舟闭着眼睛,嘴唇紧抿。
“大人问问题,你不回答,没礼貌。”边朗吓唬他,“不陪你了。”
齐知舟捏着的拳头紧了紧:“边二,我打你......用鞭子打你,打你!”
“好好一个教授,脑子里全是打打杀杀,你那些崇拜者成天夸你温柔儒雅,也不知道怎么夸出口的。”边朗笑着捻开贴在他额头上的一缕碎发,“不烦你了,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齐知舟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边朗调暗病房里的灯,久久注视着枕在他腿上的齐知舟。
他察觉到有一部分的齐知舟戴上了面具,成长为了温润如水的齐教授,另一部分的齐知舟则留在了十年前,留在那场大火发生之前。
不管是哪一部分的齐知舟,乖还是不乖,沉稳还是莽撞,柔和还是跋扈,他都好想拥有,想到身体里的每根神经都隐隐作痛。
“知舟,”边朗的声音低得几乎无法听闻,“我和他长得一模一样,喜欢我,好吗?爱我,好吗?”
尾音战栗着融进飘满消毒水气味的空气里。
齐知舟没有听到,所以不会回答。
边朗垂眸自嘲地笑了笑,他非常清楚,即使齐知舟听到了,也不会给他回答。
·
天蒙蒙亮时,林森打来电话:“边队,你的伤怎么样,没事吧?”
“没事,都是皮肉伤。”边朗小心的为齐知舟掖好被角,起身走到窗边,“地下拳场那边有什么新情况?”
林森说:“陈阿强还有另外三个死者确实都是拳手,死于人鱼药剂,根据供述还有另外四个拳手死了,已经请分局协助去抛尸地确认了。”
“嗯,”边朗面色凝重,“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