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趁时“嗯”了一声:“她有三个助理,主要负责一些琐事,其中一个专门用来盯着我;至于秘书,有一整个办公室,人员时不时就有变动,我也不是都认得——不过这个跟着她很久了,以前也帮我开过家长会,跟我还算熟。”
“好奇一下,”谢晏往他那里看过去,想看看他的表情,“你妈亲自帮你开过家长会吗?”
“没有,我从小到大上的学校都有她的投资,老师不过是底下的员工,没资格耽误她的时间。”方趁时没抬头,他正专注地捏着谢晏的手指,自顾自地说,“今天估计会来不少人,一会儿等阿柯来了,我们一起下去,我可能需要去充当一下门面,你就先跟着阿柯……”
铃铃——
三层会客厅内的内线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方趁时掀了下眼皮,走过去接:“喂?嗯……卧室,怎么?……行。”
谢晏看着他放下电话才问:“谁啊?”
“孟书秋,说要找我聊聊。”方趁时说,“她估计憋了不少话要说,我俩的时间对不太上,也就能找这时候……你要不要避一避?”
“需要吗?”谢晏眨了下眼。
“她不是个很友好的人,”方趁时看着他,“怕你听了她说话不高兴。”
“我问的是,”谢晏又问了一遍,“需要吗?”
“……”方趁时默了默,抿了下唇。
“嗯?”
“不需要。”方趁时垂下眼,“我没什么不能让你听的东西。”
谢晏就没动。
两个人坐在会客厅的沙发上,中间隔着一拳的距离,看着同一个方向。电梯和楼梯就建在隔壁,无论孟书秋怎么上来,都要从这个方向出现。
谢晏盯的是电梯,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的思维出现了一个误区——他觉得一个大老板应该不愿意走楼梯,但传来的脚步声既快又重,大约是没耐性等那个小电梯慢慢上下的。
噔噔噔噔噔噔噔……
一个女人出现在楼梯口。
孟书秋保养得宜,乍一看仿佛才三十来岁,带着些许卷度的半长发一丝外露的杂毛也没有,一身公事公办的女式西装能看出质地良好,全身上下,简约,但并不简单。
她跟方趁时长得其实不太像,气质倒是相似,一张惯常没有表情的脸上能让人看出某种冷漠的嘲讽来,好像不把世间所有活物放在眼里,只是会比方趁时更严肃一些。
她大约憋着话想说,可走上三楼看见有其他人在,那仿若无机质的目光便微妙地动了动,将话头收住,先落到了谢晏身上:“你有客?”
方趁时“嗯”道:“我同桌,谢晏。”
“谢……?”
谢晏从她那个短暂的停顿里听出了意思,不由得无语道:“阿姨好,我这个‘谢’不是什么厉害的姓氏,您不用太在意我。”
这本是句客套话,没想到孟书秋听完,微妙的目光一收,“嗯”了声,便真的不再看他,转而看向了方趁时:“去二楼谈?”
“不用,就在这里说吧。”
“不让你的同学回避下?”
“没事。”方趁时对她兴致缺缺,“你有话就说。”
“哦?”孟书秋似笑非笑地哼了声,目光终于又往谢晏这边飘过来一眼,“我倒是不知道你的交友圈如此混杂了。”
谢晏:“?”
这话……是说他姓谢的配不上方趁时的高贵,还是“少爷好久没笑了”,他方趁时的交友圈里终于混进了新人?
哪个都很奇怪。
“你是打算从现在开始管理我的交友范围了?”方趁时看着她,“不觉得晚了点么?”
“我管你,难道还要挑时候么?”孟书秋抱着胳膊打量他,片刻冷笑了一声,“方趁时,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成年了,翅膀就硬了啊?我有时候是可以容忍一些你的‘不顺从’,但你最好适可而止。”
“我都不知道我哪里‘不顺从’。”方趁时说,“你要我去的比赛,我比到现在了,成绩还行吧,至少晋级没问题,倒是你说好了要给的那套翠园的房子,为什么还没过到我名下?”
“‘至少晋级没问题’,”孟书秋把这句话放在嘴边咀嚼了一番,“我都不想说你,这是你该有的水平吗?”
方趁时没出声。
“你没尽力,我也没尽力,很公平。”孟书秋说,“等你什么时候把决赛的奖杯捧回来了,答应了给你的东西一件都不会少。”
谢晏觉得,至少有一句话方趁时说得挺对的,他确实听得很难受。
而且并不打算忍着……至少不打算彻底忍着。
他憋了憋,选了个礼貌点的措辞,温声道:“阿姨,您到底是从哪里看出来方趁时没尽力的啊?我看他……比得挺努力的。”
都给人憋得飞红眼航班经济舱了。
孟书秋瞥了他一眼,谢晏从那道目光中看出了几分“纡尊降贵”的味道,“你很了解他么?”
“我觉得,还可以。”谢晏矜持又斟酌地说道,“我可能不太清楚他的能力上限在哪儿,毕竟学校里的试卷只有150分,但是我觉得,那么大的一个比赛,有那么多优秀的学生参与,方趁时能一路比到现在,已经很了不起了。想来您这些年大概也没太关心过他的学习情况,那在了解他这方面,咱们就算是,半斤八两吧。”
方趁时没说话,偏过头极轻地笑了一下。
在这安静的三楼里,这笑声显然说不上隐蔽,孟书秋眯了下眼,随后仿佛头一次见谢晏似的,细细地将他打量了一番。
谢晏大大方方地回视。
他有一点好。
穷归穷,但或许是太穷了,他实在不知道自己和那些腰缠万贯的大老板们有什么区别,横竖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他的灵魂或许还更通透些,因此并不自卑怯场。
“牙尖嘴利。”半晌,孟书秋淡淡地说,“就算是盛家那孩子在这儿,也不敢说这话,他俩还是一起长大的。你呢,你认识方趁时多久了?”
“有些人朝夕相处,十年如一日相敬如宾;还有些人,见面第一眼就觉得投缘。”谢晏礼貌地说,“我没别的意思,阿姨,我就是想说,人和人之间的了解程度有时候并不以时间为转移。您要是愿意多看看他,应该就能发现他为了那个比赛牺牲了挺多的,毕竟缺了那么多课,事后还得想办法补。”
孟书秋“哈”了一声:“他需要么?”
“总归是需要的,天才之所以没被称为‘神’,是因为他们确实是人,您说对不对?”谢晏道。
孟书秋一时没出声。
她和谢晏对视了片刻,随后转向了方趁时:“你倒是找了个好朋友——有件事我要提醒你,想从我这里要走好处的人很多,方趁时,你其实没你以为的那么安全。”
方趁时都还没来得及说话,谢晏倒是先开口了:“阿姨,您希望方趁时好好比赛这件事,主动权实际上也在方趁时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