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墙显然是太合俞盼心意了,以至于沈砚舟某天加班回来,就看见地上铺着一张约莫一米宽的草席,上面摆着枕头和薄被单。
沈砚舟愣了下,随即失笑,靠着门框问听到动静转头看过来的俞盼:“这席子哪来的?”
俞盼有些小得意,“小卖部,买的!”
“放书房做什么?”沈砚舟忍着笑追问。
俞盼闻言,眼神开始飘忽,不敢直视沈砚舟,小声嘟囔:“想…在这…睡觉…”
声音越来越小,几乎要听不见了。
沈砚舟心里乐得不行,这一架子书真是值了,都能让俞盼自己主动下楼跟人买东西了。
他走过去,蹲在席子前,故意逗他:“噢?要自己睡书房?不跟哥睡了?”
“跟的!跟的!”俞盼一听急了,他确实有想过要在书房睡…不过沈砚舟就不能跟他一起来书房睡吗!
“盼盼,”沈砚舟哪里不清楚俞盼在想什么,收起笑容,故作严肃地看着他,“如果不想我明天就把书房锁起来,现在,马上,把地上的铺盖收拾好。”
俞盼的小脸立马垮了下来,哼哼唧唧地表达不满,屁股像被粘在地板上,扭来扭去就是不乐意动。
“盼盼——”沈砚舟拖长了声音喊他。
俞盼委委屈屈地瞥了他一眼,见沈砚舟似乎来真的,这才慢吞吞,极不情愿地站起来,开始磨磨蹭蹭地卷席子,一边卷一边小声嘟囔:“去…了…去…了。”
活像被欺负了似的。
沈砚舟看着俞盼气鼓鼓收拾铺盖的背影,陷入沉思。
关于俞盼的诊疗,始终是沈砚舟的一块心病。
俞盼现在已经能两三个字往外蹦,连成一句话了,除了音有些不准以外。
澜洲市内仅有第一人民医院设有精神科,王主任迟迟未归,他们尝试过挂另一位大夫的号。
然而一次诊疗下来,俞盼回来就有些闷闷不乐,小半天都不肯开口说话,无论沈砚舟怎么哄都只是摇头,把他吓得够呛,之后再不敢轻易尝试换大夫。
焦虑之下,沈砚舟几经周折,终于通过电话联系上远在京市的王红娟。
“王主任……冒昧打扰您,我是沈砚舟……”
电话那头的王红娟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小沈啊,你好,盼盼最近怎么样?”
沈砚舟一口气将俞盼近期的进步,如何模仿发音,学习简单词汇,以及尝试新医生受挫的情况尽可能给王红娟叙述了一遍。
王红娟安静听完,语气里带着由衷的喜悦:“太好了!这比我预想中的要好得多!也快得多!”
说着她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了些:“至于其他医生,暂时不看也好,每个医生的风格不同,陌生的人和方式可能会让他感到不安。”
“另外,如果他的状态稳定,可以考虑慢慢让他接触外界一些简单的,友善的交流。比如和熟悉的邻居打个招呼?”
“或者让他参加一些为特殊需求人群开设的学习班,这能帮他建立更广泛的沟通信息,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他自己感到舒适,绝对不能勉强。”
学习班……沈砚舟正想着,手就被人晃了晃。
俞盼仰着头看他,比划:“我收拾好了。”
“盼盼,说话。”沈砚舟说。
对于不能在书房睡觉这事儿俞盼显然是不高兴,扭开头,撅着嘴不乐意开口。
“盼盼?”沈砚舟稍稍加重了语气。
俞盼这才不情不愿地转回头,瞪着沈砚舟:“我,收,拾,好,了!”
每个字都清晰无比,甚至还带着抗议的腔调。
沈砚舟看着气鼓鼓的俞盼,弯腰一把将人抱起来,原地转了个圈。
“呀!”俞盼吓了一跳,赶紧搂住他的脖子,接着就被在他颈窝埋脸蹭着的沈砚舟蹭笑了。
到底还是沈砚舟最重要,俞盼那点小委屈没一会儿就消失了。
沈砚舟不让俞盼打地铺也是有原因的,搬进来后天气越来越热,俞盼就因为贪凉,开着风扇趴地板上睡了一下午。
结果晚上睡到半夜就开始吐,体温烫得吓人,喂药喝水都哼哼唧唧,蔫了好几天。
所以打地铺是绝对不行的,万一再着凉,不光俞盼自个儿难受,沈砚舟看着也心疼,可一味禁止也不行……
两天后的周末,沈砚舟轮休在家,两人难得睡了个懒觉,日上三竿才醒。
俞盼醒了也赖着不起,就缠着沈砚舟闹,闭着眼哼哼唧唧地说不想起床,被沈砚舟挠痒痒了才不情不愿睁开眼。
正闹腾着,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俞盼好奇地抬头,看向沈砚舟。
沈砚舟嘴角噙着笑笑:“去,开门看看是谁。”
俞盼趿拉着拖鞋去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两个穿着工装的男人,“您好,是沈砚舟先生家吗?家具店送货。”
俞盼愣愣地点头,下意识回头寻找沈砚舟的身影。沈砚舟已经走了过来,对工人点头:“麻烦搬进来吧,是左边那间房。”
在俞盼疑惑的目光中,两个工人抬进来一张造型简洁,打磨光滑的原木色单人床,稳稳地放在书房靠窗的位置。
工人一离开,俞盼就迫不及待地跑到小床边,按了按上面铺着的软垫,然后猛地转过头,看向倚在门框上望着他的沈砚舟,脸上满是惊喜和不解。
“哥?”
“不是想睡书房吗?”沈砚舟走过来,揽住他的肩,语气带着点戏谑,“打地铺不行,会着凉,忘了谁上次趴地板睡觉,第二天鼻涕哒哒的?”
俞盼不好意思地皱皱鼻子,小声反驳:“才没有…鼻涕。”
“好,没有。”沈砚舟笑道,看着他雀跃的眉眼,问出了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在想的事情,“盼盼,想不想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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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和王红娟通完电话后, 沈砚舟找遍了澜洲,也没找着针对俞盼这类失语复健的成人学习班,而普通成人夜校和培训班环境又过于复杂。
他只能退而求次地考虑学校,那毕竟也算是一个能够很好锻炼语言, 环境也算好的地方。
在问出这句话后, 沈砚舟看着俞盼一下抿紧的唇,他就知道了答案。
“不要, 不想, 去。”俞盼咬着唇给出这个回答。
沈砚舟摸摸他柔软的头发,“好,不去就不去, 哥知道了。”
俞盼却像是怕他失望, 抓紧了沈砚舟腰侧的衣摆,很慢地说:“你…不问,我吗?”
“嗯?”沈砚舟顺着他的话,“那盼盼跟哥说说, 为什么不想去?”
“他们, 都笑我。”俞盼挨紧了沈砚舟, 软软地跟他诉说着自己的委屈,“我在, 学校, 他们都,喊我,死哑巴。”
“又不是, 我,不想,说话的。”俞盼一边说, 眼泪就滚下来了,砸在沈砚舟手背上,明明是温热的,却烫得他心口发紧。
俞盼喜欢学习,但是不喜欢学校。那里留给他的,除了零星喜欢的课堂时光,更多的是数不尽,带着恶意调笑的一声声“哑巴”。
尤其是在沈砚舟升入初中不再和他同校后,那种被欺负,被戏弄的无助几乎淹没了他。
“好,哥知道了,盼盼不上学。”
沈砚舟擦掉他的泪,用力抱紧他:“那咱们就在家学,哥给你请只教你一个人的老师,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