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几分钟前过来的特首和郑家灿,就在里面。
目标近在咫尺。
这个认知让阿玲在走过去时肾上腺素狂飙,端着托盘的手心渗出细汗,肩膀也紧绷得像块石头。她正准备上前叩门,“为贵客送特调饮品”的借口还没说出口——
一人跨出半步,手臂像一道落下的铁闸,横亘在她面前,数道冰冷如刀的视线从头顶劈下。
阿玲心头一凛,所有盘算瞬间清空。
“Sorry。”她收住脚步,歉意地欠了欠身,随即转身离开。一直退到走廊拐角的备餐间,阿玲才敢放下托盘,扶着冰冷的大理石台面大口喘气。
太天真了。这种级别的私人聚会,一个面生的“服务员”怎么可能轻易混入?
怎么办?
再试一次?谎称房里的郑生点了东西?这借口太拙劣,只会暴露自己。
那就在电梯口“守株待兔”?可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出来,从哪个出口离开?
或者……抓紧时间下楼去拍几张刚刚偶遇的小天后的照片交差?
不行,明星的通稿满天飞,但郑家灿的独家专访今天错过了,就不知还再等几年,更不知自己那个时候在干哪一行……
阿玲咬了咬牙,整理了一下制服,准备再回去碰碰运气。
这次她刚转出拐角,就看到那扇紧闭的门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年轻男人。黑发白肤,身形清瘦,身上的深色西装没打领带,领口微敞。即使在这种昏暗的灯光下,也能看出他的皮肤很好,干净透亮。
那几尊凶神恶煞的“门神”对这个男人毫无戒备。为首的那个还微微躬身,压低声音,向他汇报着什么。
不知为何,看到对方的时候,阿玲心中忽然有种强烈的预感,一种机会来临的预感。
阿玲悄悄往前挪了两步,侧耳想仔细听——
似是察觉到了窥探的视线,那个男人略略歪头,朝这边看了过来。
那是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瞳仁漆黑,眼型偏长,在眼尾尖尖地向上挑起,削弱了双眼皮带来的顿感,总之是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像一只刚睡醒、慵懒又带点审视意味的猫,又或是一只藏着坏心思、随时准备捉弄人的狐狸。
四目相对时,阿玲心跳漏了一拍。
是逃?还是装傻?
如果现在跑,她就是个可疑的闯入者;如果继续装服务员,大概率还是会被赶走。
那就只剩最后一条路了。
不等保镖来捉人,阿玲摘下属于Ada的员工卡,主动从拐角阴影里走了出来,迎上对方的目光,脸上挂着镇定的微笑,径直走了过去。
——从保镖的态度就能猜到,对方即便不是郑家人,也绝对能在那个圈子里说得上话。
她的机会,就在这个人身上。
“先生你好。”在距离对方三步远的地方,阿玲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记者证,“我是《南华日报》的港闻组记者,方子玲。冒昧打扰,我是专程来想约郑生做一个简短的专访。请问怎么称呼您?”
对于阿玲的突然“自爆身份”旁边的保镖眉头一皱就要上前驱赶,却被那年轻男人轻轻抬手制止了。
虽然有些意外,但对方还是伸手接过了她的记者证,指尖修长白净,声音也清润:“《南华日报》在外面采访区有位置,方小姐,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没有丝毫傲慢,让阿玲紧绷的神经莫名松弛了一些。
“因为坐在采访区里喝茶,是等不到我想见的人的。”阿玲看着对方的眼睛,透着新人的真诚与热切,“我知道今天郑生是私人行程,我也知道我好唐突。但我还没机会做一次真正的一线采访,我不想错过任何一个可能。哪怕只有三分钟。请问,您可以帮忙转达一下我的请求吗?这是我以前写过的一些报道。”
说着,阿玲用手机翻出自己发表过的深度报道的电子版,递给对方:“虽然不是头版,但我不写花边新闻。”
年轻男人挑了挑眉,似乎对她的“寸步不让”感到几分新鲜,然后接过手机,认真地看了看。
阿玲趁机继续说:“我做过功课的、查过资料的,郑生接手家族生意这几年,所有报道都集中在财经版面的‘千亿帝国’,却鲜少有人关注他作为一个年轻的‘守业者’,在如今的环境下,是如何平衡家族传统与新兴市场的。我今天只想争取三分钟,只问三个关于‘守业’的问题。如果不满意,您可以随时叫保安把我扔出去。”
不知道是看了她写的内容,还是听了她的话,对方笑了一下。他笑起来的时候,一边颊边旋出一粒浅浅的酒涡,像冰面上突然绽开的一朵小花,显出几分无害的少年气。
“头先你也讲啦,今天郑生的是私人行程,不方便的。”他说完,便将手机和证件一并递还给她。
阿玲眼中的光亮黯淡。
对方这时侧过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送方小姐出去。”
阿玲回过神,低声说:“抱歉打扰了,告辞。”
她刚往前走,身后就有两个保镖不动声色跟了过来,要确保她真的离开。
或许是不想让她一个女孩子在两名高大保镖的“押送”下感到难堪,这个答应帮她的年轻男人好人做到底,亲自陪着她穿过长长的走廊。
在电梯前,阿玲又道了一声“多谢”。
对方将她看看,说:“方小姐的文章写得不错。如果你真的想做商业访谈,我可以推荐另一个人。”
阿玲以为有转机,立刻抬起头追问:“边个?”
对方帮她按住电梯,说:“我老板咯。他也是一位好成功的商界人士。今天他也在这里,投行圈的故事不比郑生少。我去问问,如果他同意,月底的晚宴可以邀请方小姐来。”
老板?也在这里?
阿玲脑中灵光一闪。Ada说过,这层楼除了郑家灿,还有一位投行大鳄。
难道是那位?
人脉对记者这一行来说,就是弹药和食粮。虽然错失了郑家灿很遗憾,但这本来就是极小概率的博弈。现在能搭上另一条线,对绝对是意外之喜。
“真的吗?”阿玲眼睛再度亮了起来,“太感谢您了!”
“不用谢我,我也只是个打工的,帮老板做做宣传嘛。”年轻男人报出一串邮箱地址,“这是我的工作号,方小姐发个提纲过来。不过要快,太迟我就帮不到了。”
“我会认真准备的。”这时电梯缓缓合上,阿玲忍不住问,“不过……为什么说太迟就帮不到了?”
那个人挥了挥手,笑道:“因为我马上就要离职啦。”
电梯门合上,只剩下阿玲一脸错愕,心里开始打鼓。
怎么,听起来有点不靠谱?
这个偶遇的到底是机会,还是恶作剧?
“哗,你该不会是遇到哪家贪玩的公子哥故意捉弄你吧?”卫生间内Ada一边帮阿玲解开领巾,一边听着她的描述,最后倒吸一口凉气,压低说出自己的分析。
“不是,”阿玲摇头,“他虽然说是‘打工的’,但那些保镖对他真的很客气。而且那种气质……不像一般的公子哥。”
“你醒醒啦!”Ada戳了戳她的额头,“靓仔、皮肤白、穿著名牌、又不用干活、还能随意使唤保镖……除了那种关系,我想不出第二种可能。”
“哪种?”
“就是那种专门在富豪身边混饭吃的‘小白脸’啰!”Ada越说越觉得自己猜得对,“你知啦,这种豪门圈很乱的。有些靓仔不想努力,就会依附在大老板身边做‘特别助理’。我见咗好多啊!怪不得他说能帮你引荐,也就是吹吹枕边风的事啰。”
“哈?”阿玲瞪大眼睛。
“他还说了什么?”
“他还说他快离职了……”阿玲喃喃道。
“这就更对了!”Ada自己已经信了八九分,“‘离职’不就是‘分手’或者‘失宠’啰!这种人的话你也敢信?小心他拿你的提纲去骗老板开心,最后你什么都捞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