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斐凑近盛嘉耳边低声问:“就连要喝水也只能喝自己的东西,怎么样?”
盛嘉的呼吸猛地加重,他抓紧周子斐的手,嘴唇嚅动几下,似乎是要说什么。
周子斐先是盯着盛嘉看了几秒,随后拿起桌上的水含在嘴里暖了,才缓缓渡给了怀里的人。
发干的喉咙急需汲取水分,盛嘉主动贴上去,从周子斐那里迫切地咽下水。
“好……你把我关起来,随便锁在哪个角落,只要偶尔来看看我就好了……”
微弱的声音响起,盛嘉的头埋在周子斐颈窝,小声呢喃。
周子斐却闻言脸色沉了下去。
他掐起盛嘉的下巴,逼问:“不是说要分手吗,分手了还想被锁在前男友家?”
那一小块皮肤顿时泛起红,盛嘉手指搭在周子斐手背,声音很轻:“我不会打扰你的新生活,就当我是你屋子里一件家具吧,随便怎么对我都可以。”
这语气里的自轻自贱,让周子斐更加怒火中烧,他直接将盛嘉压倒,手掌沿着腰线向上,随后发狠一捏。
“随便怎么对你都可以……行啊,盛嘉,你喜欢这么玩是吧——”
周子斐长腿跨过,用力拨开盛嘉慌忙要推他的手,随后坐了下来。
“那你就撑好了,想当家具,就别中途散架。”
盛嘉承受不住那份重量,腰悬在半空中发抖,整个人如临深渊,似乎就快要掉下去,偏偏他咬紧了唇不肯去抱周子斐,两只手抠着沙发,指节攥到发白,汗湿的长发铺在后背,伴随动作,不断拉扯他的头皮,带来一阵阵刺痛。
“我……我撑不住了……子斐,子斐……”
潮湿的眼眸里满是哀求,盛嘉终于朝周子斐张开双手,周子斐一把将人拽起,几乎是扔在沙发上。
周子斐手掌像抹掉窗户上的水雾,随意擦过盛嘉刚被折磨的发红处,又一次继续。
盛嘉偏头咬紧自己的手,泪水顺着眼角滚落,浅色的沙发垫湿了一片。
……
……
凌晨时分,周子斐将沙发上已经意识模糊睡过去的人抱起来。
周子斐擦拭那痕迹斑斑的身体事,盛嘉一直没有反应,只有往下清洗,热毛巾搭在上面时,盛嘉才呢喃着不要了,轻轻挣扎了一下。
“不来了宝贝,睡吧……”
吻过人潮湿的睫毛,周子斐哄道,而盛嘉将头往温暖的胸膛埋,才安心地继续睡。
躺上床后,周子斐还是给沈医生发了消息,约了明天去医院。
这些日子盛嘉已经好了很多,饮食和睡眠都很规律,原本一切都在向好,周子斐心里也轻松了一点,乐观地想,盛嘉会慢慢好起来的。
但今天突然发生的一切,却似当头棒喝,让周子斐再一次心生忧虑,甚至……某一刻,连他自己都在怀疑,盛嘉真的能好吗?现在所做的一切真的是有意义的吗?
或许不看医生,就这样强硬地将盛嘉留在身边,不让他接触任何人、任何事会更好。
盛嘉的呼吸声轻微地拂在耳边,周子斐翻身细细凝望这张面容。
细细的眉,弯弯的眼睛,窄挺的鼻梁,温柔秀致的一张脸,总是笑盈盈的,右脸会挂着一个不明显的梨涡,可爱而娇小。
就是这张脸,这个人,如今让他又爱又恨。
可也是真心希望这个人可以健康、快乐、幸福。
手指将盛嘉的头发拨到脑后,周子斐靠近,在那只有睡着时才会舒展的眉心,印下一个吻。
快点好起来吧,重新笑起来吧。
-
对于第二天就被周子斐带去看医生的事,盛嘉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他主动地换衣服、系围巾,跟人出门,却在两人即将下车时,叫住了周子斐。
“如果这次医生说我的病加重了,你就放弃我,永远地离开我,可以吗?”
盛嘉注视着周子斐,今天的他格外的不修边幅,胡子没刮,头发凌乱,衣领也翻出来了一小截。
“子斐……”
盛嘉抬手替周子斐将衣领整理好,手指穿梭在发质偏硬的红发中,将人的头发梳理好。
继续说:“我努力了,我知道你也努力了。”
他像重症患者在亲自劝自己的家人放弃治疗,话语间都是宽慰,也都是无奈。
周子斐沉默片刻,先是握紧盛嘉的手腕,随后又松开。
“等之后再说吧。”
他逃也似地下了车,盛嘉叹了口气,跟着下车。
沈医生早已经在咨询室等着两人,这一次,她语气温和地询问能否先和周子斐聊一聊。
周子斐坐在沈医生面前,开始缓缓讲述昨天发生的事。
……
……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说那些话,我也不懂他到底希望我能明白什么。”
他双手放在头发上,动作粗鲁地捋了一把,脸上是罕见的、几乎压不住的烦躁神情,声音里是疲惫的困惑。
“都是我的错,我明明知道他的情绪受不了刺激,却留他一个人在房间,还让他听见了……我和他母亲的对话。”
周子斐第三次开口重复这句话,像在反复咀嚼一根坚硬的刺,沈医生始终耐心地听着。
“沈医生,每次听到他说他不想活了,我真的觉得……觉得很生气,也很无力。”
“到底还要怎么做,才可以让他好起来,我——”
周子斐的语气变得哽咽,他实在说不下去了。
事到如今,他觉得盛嘉这一次情绪的失控还是源于自己的照顾不当。
以至于说起这件事,都在不断地想,如果昨天他挂了陆荷的电话,如果他一直在房间里待着,如果更早之前,他就处理好这件事,会不会盛嘉的病情就不会再一次恶化?
“周先生,其实事情并没有你想得那么糟糕。”
沈医生将手中的玻璃杯放下,碰撞茶几发出的轻微声响,让周子斐重新抬起了头,看向面前的医生。
而沈医生同样回望周子斐,这个年轻的男人相较于上一次来,变得憔悴了,下巴上冒着一点胡茬,眼睛里有淡淡的红血丝。
“上次你来,我就和你说过,心理问题是无法痊愈的,它像潮水,有涨有落,盛嘉的病也不是看医生,有人陪伴就能治好。”
“他的问题更多的是出在自己身上,过去的那些经历,让他的自我配得感过低,产生了较为严重的自毁倾向。”
周子斐哑声道:“我知道,这些方面我已经很注意了,家里尖锐的物品都收走了,也有经常查看他身上有没有自己弄出的伤口。”
“他很少伤害自己,除了这一次,我以为……我以为他已经在变好了。”
沈医生闻言轻轻摇了摇头。
“周先生,自毁,并不总是表现为身体上的伤口,很多时候它会悄无声息地渗透进病人生活中所做的每一个选择中。”
沈医生声音温和地开口解释,目光沉静而包容地看向周子斐。
“明知道某件事这样做会更好,却还是下意识做出了不利于自己的选择,把事情变得糟糕。”
“他不是不懂该怎么去处理,而是觉得自己只配得到这样的结果,以此来验证内心深处‘我不配得到幸福’的信念。”
她语气认真地强调:“所以这些问题不是仅靠你的谨慎和照顾就能解决的,归根结底,还是盛嘉发自内心不认为自己能拥有一个健康、快乐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