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的季言生,看起来就是个有些憔悴的人。
“我在附近酒吧通宵了一晚,实在困得不行,来舅舅这睡一觉。阿姨,舅舅呢?”
阿姨满得团团转,又是倒水,又是去给许嘉清换毛巾。
“先生出去了,我去替您收拾一下床。”
“不用了,我躺沙发也行。阿姨我实在晕得难受,你能不能下去替我买点解酒药上来。”
阿姨有些犹豫,季言生又道:“没事,我替你看着人,有什么事我还在呢。”
眼见阿姨关门出去,季言生从沙发上爬了起来。
哪还有刚喝完酒的样子,径直走到房间。
看着床上的许嘉清,头发全都被汗沁湿。
蹲在床边,将他的手从被子里拉了出来,握在掌心。
许嘉清感觉来了人,侧着头企图去看是谁。
季言生知道他坏了眼睛,将手放在自己脸上,他和舅舅的骨骼走向几乎一模一样。
外甥肖舅,季言生第一次感谢这句话。
压低嗓音,企图伪装成陆宴景。
可许嘉清摸了摸,用气音准确无误的叫出了他的名字:“季言生。”
一时愣住,一动不动。
手还在往上抚,像大学时一样,从床上掉下。
季言生抱着他,不敢相信。
热得像炭火,他抱住自己的脖颈。
“你来带我走了吗,你来救我了吗,是你吗?”
湿热的呼吸打在脸旁,此时什么都不重要了。
季言生去摸许嘉清的头,将发撩在脑后。
头上的疤,怎么也遮不住。
“许嘉清,你还记得我?”
意识再次朦胧,季言生将许嘉清抱起,拿了毯子将他裹住。
把他的脑袋按进自己怀里,用自己去替他挡风雨。
这个世界太痛苦了,你不应受这些苦。
我准备好死去,可你带我新生。
电梯往下坠,一层一层。
季言生想,他是什么时候爱上许嘉清的呢。
是初见时的太阳,还是许嘉清在寝室裸露着无比白皙而细嫩的脊背,或是那时月影在他优柔的肌上描绘,惑了心神。
什么都不重要了,因为此时他已经躺在自己怀中,乖顺的被他带走。
长长的腿露在外边,被季言生用手托住。
你怎么这样轻,陆宴景根本没有照顾好你。
出门走进风里,和医生擦肩,看他带着东西匆匆上楼去。
季言生抱着许嘉清,拦了辆出租,坐了进去。
司机是个大叔,一边开车,一边忍不住通过镜子去看他们。
许嘉清蹭了蹭他的肩,季言生安慰他很快就到了。
话语温柔,长发散落。
他们出来的地方是深港出了名的高级住宅,直觉告诉司机这里面一定有秘辛。
一边打哈哈,一边道:“小哥,这是你女朋友吗?”
季宴生露出笑:“不是,是男朋友。”
司机又看了眼镜子,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破裂。
出门的急,没有给许嘉清穿袜子。
季言生从口袋掏出棉袜,小心的往上套。
脚有些凉,季言生放进怀里先捂热。
“你对你女……男朋友真好啊,现在像你这样的好男人不多了。”
季言生很受用,“嗯”了一声。
将近中午,路开始堵。
司机没话找话:“你们现在准备去哪啊,我看你这地图,也不像是回家。”
再次将人搂进怀里,吻着他的眉道:“我们去私奔。”
司机又愣住了,红灯变绿,后面的人在按喇叭催促快走。
“哦,我刚刚是不是忘记说了,这是我男朋友,但他现在的身份其实是我小舅妈。”
“当然不是亲舅舅啦,我舅舅脑子有病,明明是我和我男朋友先相遇的,结果却被他捷足先登。”
这话说的乱七八糟,不管怎么听,都透着浓浓的怪异。
季言生再次拍拍自己脑袋,从口袋掏出药吞了下去。
“当然我也有病,但是比起舅舅,我的病其实很轻。反正我和他也不能生孩子,不用担心遗传精神病。”
快要撞到前车,司机猛的一刹。
季言生皱了皱眉:“师傅,您开车最好注意一点哦。我刚从医院逃出来,脑子不太好使。”
看司机面色逐渐发白,季言生又笑了:“我是开玩笑啦,路途这么久,这不是怕您打不起精神吗。毕竟我和我男朋友的生命安全都是由您掌握,刚刚的药是维生素啦。”
台阶递上来了,司机马上顺杆下。
“哈哈,小哥你下次不要开这种玩笑。得亏是我,万一是别人,直接一脚把你送医院怎么办。”
季言生但笑不语,后面果然一路无言。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季言生下车。
从口袋掏出红艳艳的钞票,一边递给司机一边道:“不用找了,今天是我和清清的新婚夜,就当请您喝喜酒了。”
“如果我舅舅或者家里人来找,记得告诉他们,我很幸福。清清一直赖着我,好黏人,真是讨厌。”
第28章 香夭
季言生抱着许嘉清, 不顾司机在风里凌乱的表情。
所到之处是山里,季言生托着许嘉清一步一步往里走。
快到夜晚,到处都雾蒙蒙的, 处处透着诡异。
树影摇曳,不知名的鸟在啼。
压在嗓子里的药起了作用,睡了一下午,许嘉清无意识道:“季言生, 我们在哪里?”
山路陡峭, 起雾泥湿滑。
季言生没有回答这句话,而是道:“再睡一觉吧,嘉清。”
不知从哪来了几只黑色蝴蝶, 一路跟随着他们。
其中一只落在了许嘉清的鬓发上, 轻轻摇着翅膀。
有些痒, 想伸手抚下。
可季言生阻止了他的手,任由蝴蝶一只一只下落在他身上。
他的头发有些太长了,已经过腰。
像绸缎似的,随风飘荡。
许嘉清蹙眉,将头磕在季言生肩上:“季言生, 我痒。”
乌鸦在天上飞, 惊起枯枝, 黄叶飒飒。
还在往山上爬,往深处去。季言生已经有些喘,呼出来的气,在空中氤氲成雾气。
努力调整呼吸,小声道:“嘉清听过梁祝的故事吗?”
身姿单薄,白得几乎透明。
长长的墨发像黑夜似的往下落,半磕着眼, 浓稠的脸。
被人抱着行走在起雾的山里,一时分不清是艳鬼还是神明。
许嘉清没有接话,季言生自顾自的说:“这是一段不被认可的爱情,世俗礼教,二人化蝶远去。”
寸土寸金的城市,没有真正的无人之地。
山脚炊烟起,灯一盏一盏的亮。
老式收音机,放着咿咿呀呀模糊不清的声音。
听了一千零一遍的帝女花,在复播第一千零二遍。
二人都没有说话,季言生没问他到底有没有恢复记忆,许嘉清也没问他为什么要带自己来这里。
只有收音机一直在唱,哪怕模糊不清,依旧努力想让人听清。
“我半带惊惶,怕驸马惜鸾凤配,不甘殉爱伴我临泉壤。”
唱完这句话,又是一阵卡顿,好一会才继续往后接:“鸳鸯侣相偎傍,泉台上再设新房,地府阴司里再觅那平阳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