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我有了20万,我决定全部捐给灾区。我知道20万对灾区来说是微乎其微的,对我来说却是个很不小的数字,取了钱以后我也一度犹豫过,我需要给自己找到一个强大的理由。我甚至给好几个朋友打去电话,征求意见,一小半支持,一大半反对。反对者认为,我儿子还小,对这笔捐款他未必能懂其中的意义,我在数字上过于高调可能也容易引人非议。但我最后还是一意孤行,似乎没有太多的理由,只是一种心情。
也许是因为我太看重这笔钱吧,当时我有个想法,希望能知道这笔钱将来的去向和用途。单位负责捐款的人无法告诉我,让我自己跟红十字会联系。我跟他们联系,也许是太忙了,太累了,也许是捐款的人太多了,也许是我的要求过分了。总之,我得到的答复不但是否定的,而且是冷淡的。我觉得非常失落。我把钱扔在车上,开车回到了乡下。这天手机已经基本正常,我跟作协领导和几个在灾区有一定领导职务的朋友联系,目的就是想把款子捐出去,捐到一个有名有姓的地方。锦竹一位局长朋友提示我,可以灾后援建一所学校,只是我的钱要建一所学校似乎太少了。她建议我不妨私下找些朋友,再凑一些钱,等救灾工作告一段落后,她来帮我负责联系援建事宜。
我觉得她说得在理,便开始“募捐”了。
募捐记
我最先“募捐”的对象是阿来,电话打过去,说了想法,得到的反应居然是没反应,令我很诧异。事后我才知道,当时他的三妹在震中映秀镇失踪,尚未找到,他心烦意乱,四处奔波寻找,自然难有他心。是祖坟冒了青气的运气,阿来三妹绝处逢生,失踪后第三天,徒步从灾区走出来,虽然历尽惊吓和艰险,但终归是平安了。
5月16日,也就是阿来得知三妹无恙后的次日,我和他应人民文学出版社之邀,去北京搞义卖签售活动。因成都机场忙于转运救灾物资,客运很不正常,我们自己开车去重庆搭机,一路上我谈起“捐款记”和募捐的想法。谈着谈着,来了劲,我们想,能不能以灾区作家的名义发起一个倡议,邀集更多的人来做这件事。从成都到重庆的路上,我们俩轮流开车,分头给各自的朋友打电话,朋友们非常响应,令我们非常感动和激动。接下来,阿来与阿坝州教育局领导联系,我们提出,对我们募来的善款是要专款专用,还要接受我们的监督和管理。对方并无异议,便很顺利地达成了相关协议。虽然是口头的,但至少有了一定基础和保证。后来,我们还联系上四川儿童文学作家杨红樱,她捐款20万,并愿意加入我们行列,与我们一起来做这件事的发起人。这样更增加了我们做这件事的信心和力量。
开始,我们只是在私下募捐,主要在朋友和作家圈内进行,后来在新浪读书频道做客聊天时偶然谈到这件事,一下得到了好多人的支持和响应。就这样,我们的“心”也越来越大,专门写了倡议书,公布于众。从此,我们有幸强烈地感受到了一颗颗来自全国、全世界各地滚烫的心,一份份沉甸甸的血浓于水的真情爱意。灾难无情,人有情。作为灾区一员,这次灾难给我的震撼和感动是破天荒的,一方面是灾区噩耗频传,令人痛心疾首,一方面是身边赈灾的感人事迹层出不穷,令人豪情万丈。为什么我的眼里总是含着泪水?因为我深深地爱着这片土地。爱有时显得那么空洞、稀缺,但在今天,在汶川,在北川,在青川,在四川,在我们身边,在我们的倡议行动中,又是显得那么的多,那么的深,那么的具体实在。连日来,我们几乎时刻都能看到、体会到人心空前清澈、善良、美丽的美好图画。汶川把我们的心紧紧相连了!如果灾难注定有这样的效应,那么请允许我说:我获得了承受这种灾难的勇气。
北京、上海、广州、成都、杭州……一夜间,我们拥有了无数熟悉又陌生的朋友,有的致电,有的来信,有的汇款,我们的心一直处于不休的感动中。由于仓促,我们的倡议行动其实有诸多不尽人意处,但没有人怀疑我们,更没有人指责或嘲笑我们,有的都是伸手、握手、拥抱,直接、间接地加入到我们的行动中来。北京的脚印,上海的袁杰伟,广州的谢有顺等人,他们不但自己捐款,还直接参与到具体的工作中,牵头在各自的城市里为我们呼吁,组织身边的亲朋好友与我们一起高唱“同一首歌”。于是,余秋雨、黄育海、路金波、杨新岚、冯小虎、侯洪斌……等等,等等,举不胜举,都成了我们的朋友、战友,成了灾区无数孩子的知心人,他们亲爱的叔叔、阿姨。想象着,有一天,这些人的心意和愿望将变成一块块砖,一片片瓦,一本本课本,一支支钢笔,一棵棵小草,让今天还沉浸在悲痛中的孩子们重新绽放出一张张笑颜,在琅琅的读书中度过每一天,在知识的海洋中欢快畅游,游过废墟,游过悲伤,游过冬天,游向春天,游向蔚蓝的天空,我们就觉得再累也要把这件事情做下去,切实地做好它。我们相信,也请广大的你们相信,我们不会糟蹋每一分钱,我们要让每一分钱都闪光,都落到实处,都去努力抵抗今后可能有的地震、飓风、泥石流,以及各种各样的灾情。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灾难教会了我们如何去面对灾难,那就是用真心去凝聚真心,用真心去呼唤真爱,用真心去关爱需要我们关爱的人,用真心去创造美好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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