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园日记(13)

2025-10-10 评论

我们在树下大吃一顿。一边是鬼见愁,高高的立着,下面濛濛的烟霭里,近的一点是玉泉山,远的一点是万寿山,再远,苍茫一片,就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了。

下山后,又到碧云寺去玩了一趟。

早晨天本来很好,刚到山上时,仿佛要下雨,一会太阳又出来了。然而当我们在往碧云寺的路上的时候,风又吹起来了。

我们喝了一路风才回到学校。

荫祺五点半走。

十七日

 

早晨法文考了一下,一塌糊涂。

过午因Ecke没来,据说有病。往杨丙辰先生处,谈许久。

晚上旁听杨先生讲Faust。这次讲的是民间传说的Faust的历史的演进。关于这个题目,我曾译过一篇Francke的东西,然而同杨先生讲的一比,差远了。从前我对杨先生得了一个极不好的印象,以后只要他说的,我总以为带点夸大,不客气地说,就是不很通。然而今晚讲的材料极多而极好。

今天“文副”稿子登了一部分。

好,以后千万不要对人轻易地得印象。

十八日 星〈期〉二

 

早晨法文发考卷,成绩不很好,非加油法文、德文不成。

读Euripides' Medea[130]完。

过午在图书馆读French Reader[131]。

晚上看Emma。

最近天气忽然冷起来了。昨晚尤其冷得利害,不得已把棉袍穿上。同时又觉得过早,然而实在也撑不住了。

十九日

 

早晨上班。

过午体育,跑百米,Standard[132]是十四秒五分之二,而我跑了十五秒。我真够了,我很〈想〉改选国术。德文Ecke来了,只上了一点assignment就完了。

晚上,作法文文。作法文文,这还是第一次。不过实在说不上是作,实在是抄。

二十日

 

早晨上课。

过午到图书馆看Modern Poetry,A . Huxley的Vulgarity in Literature[133],主要意思是写Allen Poe[134],没有什么意思。

我已决意买Dante[135]全集(Temple Classics[136]十二元),Chaucer和Rubaiyat[137],我本想不买此书,因为已经决定买R . Browning了。但是一时冲动,没办法,非买不行。我自己作了个预算,今学年买书费不得超过五十元了。

晚上看Swann's Way,真够Complex[138]的。

二十一日 星期五

 

昨天一天大风,今天天气冷极了。

早晨三班,近代小说、西洋小说、文艺复兴,简直等于受禁。

过午,体育,跳高Standard是四尺,我只跳三尺七(大约三尺九能过去,因为太累了)。

今天民众学校送来三个借书证。又去上了一班。学生只来了五个,程度不齐。

晚访遂千闲谈。看法文。看《小说月报·最近二十年德国文学》。

二十二日 星期六

 

天气冷,终天风。

昨晚躺在床上吃栗子,颇妙。

早晨在图书馆看Aristophanes的Frogs[139],只看了一半,我觉到这剧颇有点像中国剧。

过午读Keller,抄近代德国文人的名字。

借《出了象牙之塔》,看。

问长之,他说,他因为生物实验作不好,有点对生物灰心。他说,人家看见的,他看不见,人家作得快,他作得慢。他又说,《世界日报》副刊艾君骂他,说他只学了点生物学的皮毛,来唬人,自己未必真懂。他笑着说,他或者真成了这样。其实我就以为他是这样了。他对每件事都有意见,这当然很好,不过他的“扯力”也真大,他能在一种事情里发见别的原理,然而大多不通,他自己说来却天花乱坠。譬如他作《歌德童话》那篇文,凡是他那一个期间读的书全扯进去了——歌德与王阳明发生了关系,歌德与生物学某一部分发生了关系,都是他自己在头脑里制成的。他的主观太深,坚持自己的意见。

他又说某英人研究藻类,出书汗牛充栋,然而又有什么用处,普通人不看,科学家不见——他自己说这是对科学起了反叛。不过,我想,科学的目的是得一种彻底的了解。对生命的了解,对宇宙的了解。因为能力的关系,各人不能全部研究,范围愈小,愈易精到。等到把宇宙各部分全研究过了,这种了解就或者可以得到了。这位英人最少把宇宙的一部分研究了。比如堆山,他最少已经堆了一块石头了,哪能说没用处呢?

二十三日 星期

 

大风。

昨晚在床上预备了许多书,预备今天晚起看的。然而因为昨晚喝水太多,又吃梨,刚一醒就想撒尿,虽然竭力忍耐着,在床上躺下去,终于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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