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园日记(14)

2025-10-10 评论

读厨川白村的《出了象牙之塔》。我在他骂日本人的毛病里,发见了中国人的。白村的思想,我总觉得很Moderate[140]的,与中国的周作人先生相似。

读Medea和Keller。

过午大睡一通,醒后颇难过。

晚饭后与长之长谈,我看他有转入哲学的倾向。

预备法文。

我的同屋陈兆祊君,这朋友我真不能交——没热情,没思想,死木头一块,没有生命力,丝毫也没有。

吕宝东更是混蛋一个,没人味。

二十四日

 

早晨读Swann's Way。

《华北日报》才登启事叫去取稿费。

过午因Ecke请假,只旁听一堂Winter。Ecke真是岂有此理,据说害痢疾,大概又是懒病发作了罢。

同施、王、武三君访Winter(过午四点),商议演讲问题,他的意思不愿意公开演讲,又因一时想不出题目,所以定以后再谈。在他那里喝了杯茶,吃了几块Cakes[141],大聊一阵。Winter谈锋颇锋,只一引头便大谈不休,从文学谈到人生政治……他又拿出他的Stendhal[142]全集来,他说他喜欢A . Gide,Thomas Mann[143]。我坐的靠近火(他屋里已经有了火)头痛,因为烤得太利害,老想走,但是他却老说不完,从四点到六点才得脱身,他指我们他画的一张铁拐李,真能!

晚上读Emma、法文、《出了象牙之塔》。

二十五日

 

过午在图书馆看London Times Literary Supplement,Saturday Review of Literature[144],又有几个文坛消息可作。

今天主要工作就在读Swann's Way。晚上睡了一觉,只看了20页。

读傅东华译《奥德赛》,我想骂他一顿。一方面他的译文既像歌谣,又像鼓儿词,然而什么又都不像。一方面,这样大的工作,应该由会希腊文的来译。翻译已经是极勉强的事,转了再转,结果恐怕与原文相去太远。

二十六日

 

今天早晨老叶叫作Paper[145]。

过午上体育,跳远勉强及格,棒球掷远,差的多。读Swann's Way。

作文坛消息两则,一T . S . Eliot[146]赴美就哈佛诗学教授,一G . K . Chesterton[147]又出版新书:Sidelegtes or Newer London & New York & Other Essays[148]。

晚上誊出,看法文。

《华北日报》稿费到,共二元八角。

老想写点文章,只是思想不具体,不集中。奈何!

二十七日

 

早晨仍是无聊地上班。

过午,听平教会教育部主任汤茂如先生演讲,题为视察广西感想,大捧李宗仁、白崇禧。他说广西当局现已觉悟,实行平民教育,广西政界非常朴素,薪俸很少,只够过简单生活。教育界颇受优待,全省交通利用汽车路,治安很好,非他省所可及。教育形式方面都有,惟内容不行。平民生活亦颇安定,女人劳动,而男人闲逸,与他省正相反。不过因没有优美的家庭生活,所以犯罪的加多,赌盛行,现省当局预定二年计划,训练民团二百万,并组织政治实验区,在这方面因需平教会,所以特别约汤先生视察,总之他的视察印象很好。

我再说我对汤的印象:第一印象,我觉得他是个官僚。第二个我觉得他很能,见什么人说什么话。

晚间读Swann's Way,Herr王来闲谈,铃摇始走。长之生日。

二十八日

 

早晨连上两班吴可读的课,真正要命已极,吴可读怎么能从Oxford[149]毕业呢,真笑天下之大话。

过午跑一千六百米,共四圈,因为缺少练习,跑到第二圈上就想下来,好歹携着两条重腿跑下来,头也晕,眼也花,也想吐,一切毛病全来。澡没洗好,就赶快回到屋里来,大睡。

又到民众学校上课。又难办,学生程度不齐,而设备又不够。

今天我用所得的稿费请客——肥鸭一只。

晚上东北同乡开募捐游艺会,我的票送柏寒,没去。同长之闲扯,我觉到他是从感情到理智进行着的,他不能写小说。然而他不服气。

同访杨丙辰,谈少顷即回屋。

预备法文。

 

[1] 五三惨案:又名济南惨案。1928年日本侵略军为了阻止国民政府北伐军北上,于5月3日出兵侵占济南,血腥屠杀中国军民,死伤达万余人。日本侵略军占领济南一年多,1929年退出。

[2] H . :作者的夫人彭德华。

[3] der Schmerz:痛苦(德文)。

[4] 以上为作者后来补记的文字。作者最早开始记日记是在济南读高中期间,这段时期的日记起止于1928年7月14日至1929年1月15日,之后的一段时间,包括作者在清华大学的前两年,日记停记。从1932年8月22日起,作者又重新开始记日记,这是《清华园日记(14)》的开端。前文“以上的这些日记”指的是作者高中期间所记的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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