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园日记(39)

2025-10-10 评论

四日

 

早晨早起来,买了四盒罗汉饼,又跑到瀛洲旅馆去找艾克,因为他说今天起身。到时他已经走了,遂把礼物转赠武崇汉,约定明天过午去找他。天气热极。

几日来,心情非常坏,一方面因为个人的前途恐怕不很顺利,一方面又听一叔说母亲有病,香妹定七日出嫁。母亲她老人家艰难辛苦守了这几年,省吃俭用,以致自己有了病,只有一个儿,又因为种种关系,七八年不能见一面,(别人),除了她的儿以外,她的苦心,她的难处谁还能了解呢?母亲,我哭也没泪了。谈到香妹,又有了经济问题。婶母为什么病的呢?不是因为经济吗?现在刚好了,又来了经济问题,我说什么?我能说什么。母亲办事的苦衷,我能了解,别人也能了解吗?

五日

 

长之来谈。同往图书馆,我的主要目的是找傅东华译的《失乐园》,同时再检查检查旧书目,是否够用的,结果是都满意。

出图书馆同赴商埠访柏寒,谈至四时又同赴胶济站访Herr 武。我本意想请他吃一顿饭,再请他逛千佛山,长之说不如到山上去吃,于是就买了东西,出发,到山时已五点半了。

吃毕下山,游运动场,又同到家来。疲极矣。天热甚。

六日

 

秋妹来家,商议香妹出嫁事。

一天不痛快,正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晚上在门外乘凉,快甚。

昨天同长之谈到,一同到北平,就计划出刊物。

七日

 

晨间,出我意料之外的,虎文[146]来访我了。事前,我写给他一封信,看看他是否在济南。

谈了半天,他说我们几个志同道合的人顶好组织起来,作有规模有计划的翻译工作,我很赞同。

早饭后同菊田、秋妹、叔父打牌。

晚遇牧来,竟日伤风流鼻涕,极不痛快。

八日

 

我本来同虎文约定,今天同长之去访他,然而他又来访我了。他说,他约我今晚去游湖。

五点半后,访长之,同赴高祥后访石生、虎文、西园及一徐君。杨君已先在,谈了半天,遂出发,在张公祠上船。在白天里,看大明湖的河道实在太小了,胡适之说她是一湾臭水,实在并非过苛。但是晚上在朦朦胧胧的暮霭里,看来却不甚小呢。先到北极庙,停了一会,又开着走,两旁的芦苇,在暗色里,沉静得想说话,河里的水也一样地静暗,间有一二流萤,熠熠地发着光,仿佛加了一丝活气,但是一切仍是静静的。

在古历亭前水阔处停了船,等月亮上来,少焉,果然上来了。徘徊于洋楼之上,湖面上顿时添了几道金蛇,但因为没风,这金蛇都是死板板地卧着。

同长之谈到创作与了解。

十点半回家。买了一本新出的《文学》创刊号,还是以前文学研究会那般人包办。

九日

 

连十日也算上,对我太渺茫了,因为日记是十三日早晨记的,想了半天,只是想不起,一个个影子似的,捉不牢。不,根本就不能捉。

仿佛记得读H?lderlin的Hyperion[147],就在这两天的一天开始的,而且还决心译它一下。

十日的过午同三哥游运动场,在谷丛里的墓碑前面,有一男一女,相背而坐,等我们买甜瓜回来了,仍然在同样的情况下。我们觉到奇怪,“秋”了他们一会,便追上去了,一追追到教场,无言分手,乃独追女人,追到司里街首一小门前,站有二三小妮,开口呼彼女曰“二姑”,彼女住足与谈,我们因不耐,走了。

其他的时间大半都用在睡觉,看杂书。

十一日

 

今天仍在平凡呆板里过去的。

明天一叔预备回家,到了很晚很晚的夜里才开始收拾东西。我们替他收拾。我总觉得香妹的出嫁的赔送,是我的责任,然而没想到竟提前了。我的责任减却了,却减却不了我内心的矛盾的苦痛。在半夜里,东西收拾完,回屋睡觉的时候,我带着沉重的心。

十二日

 

早晨送走了一叔。

遇牧来,谈了一天。这几天来谈访的范围,总出不了社会的黑暗和个人的将来怎样。今天也不例外。我常自己想,我把任何事情都看得太复杂了。其实复杂的还没看见。我以前只知道社会的复杂,然而这所谓“知道”只是直觉。现在听他谈起来,才真地认识了社会的真相。

十三日

 

今天长之来谈,谈了一天,吃西瓜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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