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园日记(40)

2025-10-10 评论

所谈到的,范围极广,社会的黑暗也谈到了,使我更深的明了一层。我总觉得,只有同长之谈话的时候,才能听几句人话,几句“通”话。

我们以前曾提议出一个刊物——《创造与批评》,因故未果,我意回北平后就出,还想组织一个德国文学研究会。

十四日

 

几日来,天气热极。终日蜷伏在地上,稍微一动,也会弄一身大汗。我感觉到。往年似乎没有这样热过。

十五日

 

白天里仍然蜷卧在地上,门绝不敢出,这真是过的一种蛰伏生活了。

晚上,遇牧来,谈到十二点才走。

现在我对家庭种种方面总感到不满意。最初我以为我的命运,真算坏到家了,虽然还有些人在羡慕着我。但是又一看,我还没发现一个好命运的人。我的,也颇感自慰了。

十六日

 

今天是星期。

早晨读Hyperion,觉得非常好。拿抒情诗的笔法来写小说,他还是第一个。

过午同志鸿、四舅到甜瓜地去买瓜,刚摘下来就吃,别有风味。

十七日

 

仍然是那些事。

三哥在这里玩了一天。天气转凉,但仍不能支持。

晚上遇牧来。

最近往往自己制造幻影,再去追求。本来,我觉得所谓人生之意义者也就在有希望上。希望,无论将来能否如愿,总能给人生气,叫人还能活下去。一个幻灭了,还会有另一个,一直到,一直到——tomb[148]?希望往往不能实现,所以人生也便空虚起来,Pet?f[149](?)(见鲁迅《野草》)说——

“希望是娼妓”。

是的,但是这样一来,把娼妓却看得太重了。倘若我是个捧娼论者,我一定认为这句话是完全对的。还有,在他的口气上,似乎痛恨希望,这不过是诗人的矫情罢了。连希望都不能有的人,还能活下去吗?自从去年以来,我的心常常转到娼妓身上去。我觉到她们的需要。

十八日

 

天气似乎好一点,但是据说还是很热,不过我已经觉不出了。

仍然读Hyperion,抒情的成分仍然极大。

过午赴西关弭家。这种签到似的应酬,我真不愿意干呢。

十九日

 

今天仍然热,又没能读了多少书。

把屋子整理了一遍。我常有一个毛病,倘若屋子里乱七八糟,我能任着它糟下去,而且我还enlarge[150]这糟。倘若我想整理,非整理得彻底了不行呢。过午又来了无谓的客,不能不陪他坐。

访长之,阍者云,他已走了三天了。

二十日

 

早晨读Hyperion,读的倍儿不少,也痛快。

天气蒸热,屡阴屡晴。至晚乃雨。彭四姐来玩,阻于雨,乃打牌消遣。予大负。

二十一日

 

今天接到长之到北平来的信,我近来老想到回北平去。

早晨同四舅到万国储蓄会去领奖,因为婶母中了四奖。天外飞来之财也。

过午访遇牧。见景华嫂,印象颇佳。

二十二日

 

今天遇牧同景华来。

王子安亦来,所以一过午没作事。晚饭后,同遇牧、子安到运动场去玩,又到甜瓜地去吃瓜。一方面嘴里吃着,同时看着拖长了的瓜秧,点缀着稀疏疏的叶。吃完了,迎着黄昏,在乱坟堆里走回来。看西天晚霞的残晖。

二十三日

 

早晨忽然想译一首诗,选定的对象是H?lderlin。又拿出卞之琳[151]译的Paul Valéry[152]的《和霭的林子》看着,想得点翻译的灵感。结果是看人家译得愈好,自己愈不敢下手,就此打住了。

饭后希元来,上下古今谈了半天。晚饭后想到甜瓜地去吃瓜,走在路上下了雨,折回来,在大门口又上下古今谈了半天。

孙二姐来,谈了几句话。

这几天,叔父又闹耳朵。今年暑假我正走背运,先是婶母病,还未好,又接上叔父。

二十四日

 

叔父想往羊角沟打一个长途电话。我去打的。等的时间非常长,说话的时候却听不清楚,来来往往的走路的脚步声,悉悉索索直响。

在候话室里遇见老同学董世兰,他已经成了第二乡师的训育主任了,谈了半天。

晚上孙二姐来,住在家里。

二十五日

 

又决心念德文了。将来只要有一点机会,非到德国去一趟不行。我现在把希望全放在德国上。

天忽地又下了一阵雨。

天气凉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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