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科技的发展,世界各地培植的咖啡有很多不同的品种、制作方法与口感,但无论是英文(Coffee)、法文(Cafe)、阿拉伯文(Quch)和中文(咖啡)的叫法,都毫无例外地源于埃塞俄比亚那块高耸的土地——“咖法”(Caffa)。
埃塞俄比亚是非洲第三大咖啡生产国,旷远的山区海拔在1100~2300米,纬度适宜,高度错落,降水丰富,土壤疏松呈酸性,渗水性强,极适宜咖啡的生长。
如果说这一次在埃塞俄比亚首都的咖啡馆饮用咖啡,还带有某种城市的现代风格,那么之后的某一天,我在山间的小路旁,算是真正品尝到了农家咖啡的味道。
要去湖心岛上的一座修道院。前一天刚刚下过雨,道路极为湿滑。说是道路,真是溢美之词。它不曾有任何人工建设的痕迹,完全是脚印叠着脚印踩踏出的小径。我一步一滑,想到了红军翻越夹金山。随着跋涉渐远,我多年前受过伤的脚踝讨嫌地疼痛起来,一想到其后几天紧张的密集安排,若是在这泥泞崎岖的小路上把脚扭伤了,自己受罪不说,还会给大家添麻烦。于是我对导游说,我不想爬到山顶上的修道院了。
导游很是不解,说,您已经爬了很长一段路,只剩下不到20%的路程了。您现在停步,非常遗憾。坚持一下吧,我可以拉着您一起走。说着,他伸出了自己的手,手指坚定有力地半张着。
我很感动,不过还是坚决地重申了自己的意见。我已深感疲惫,路很滑,没法把注意力高度集中在自己的平衡上。若是万一跌倒,还会把他也拽翻。所以,请让我留在原地吧,等着你们返回,然后再一道下山。
导游看出我决心已定,就说,那好吧,您留下,我们继续向上。
我如同得到大赦的罪犯,笑逐颜开,停下脚步。
导游阻拦说,您可以留下,但不是在这里。
我很奇怪,说那么在哪里呢?我张望四周,并无人家。
当地导游说,咱们再向上走大约100米,有一家小小的咖啡店。您可以在那里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等我们归来。
听说有咖啡店,我一下来了兴致,勉力快走起来。突然想到导游不会觉得我是装病吧,便慢下来。为了早点儿看到咖啡店,又忍不住快走。我想,导游一定觉得这个老太婆停停走走,行为诡异。
导游的数学大概是体育老师教的,足足走了300米还多,才看到路旁有个茅草棚。
我本来以为既然叫作咖啡店,怎么也得有间房吧?它确确实实不能算房子,几根原木加上几把树枝搭起的一个简易棚,下面放了几个原木墩子,权当咖啡凳了。一个女孩子蹲坐在一块看不出颜色的毯子上,身旁有炭火堆和咖啡壶。她身披白纱至脚跟,头上也是白色纱巾。虽然严格说起来,白色由于山野风尘浸染,已然灰黄,但她黑色而凹凸有致的面容和虔诚的神色,仍给人以圣洁之感。
您确定不到山顶去看修道院吗?现在距离那里已经很近了。导游说。
刚才忽快忽慢的奔走,致使脚踝的不适加重。我抱歉地说,我确定……不去了。
那好。我们就走了。您留在这里,我已经为您付了咖啡钱。您可以安心饮用,直到我们回来。导游说完,继续前行了。
周围没有一个客人,不远处,有个当地小伙子在一片片原木板上画圣像。他采取的是流水作业法,先在每块木板上画个轮廓,然后再在相同部位点上细部,进入精加工程序。这样从我这个方向远远看过去,只见一群半成品的圣母抱着圣婴,圣母没有嘴唇,圣婴没有眼睛。私下觉得这个绘画过程,似乎该在一个隐秘场所进行。
也许在他眼里,这家山间的小咖啡店就是隐秘之所了。
美丽黑少女并没有因为只有我一个客人而有丝毫懈怠,她紧急行动起来。先把地面上散乱的青草归置好,把一根根草叶码放整齐,围拢起来,让它们不再像一个坐垫而更像是一个祭坛。然后点燃一把熏香,把它们插在支撑棚顶的那根唯一的柱子上。导游后来告知我,这是埃塞俄比亚的古老传统,一是为了驱散蚊蝇,二是表示已经开始燃煮咖啡,欢迎周围的邻人前来品尝。
燃香之后,美少女把一个小小的陶土炉安放在青草之上,把木炭放进陶炉,无声无息地点燃。很快,有袅袅烟气蜿蜒升起,渐高渐淡。烟这个东西有一种天然的神秘性,尤其在荒野之处,它向上飞腾并不断变换形状,让凝视它的人眼光迷离,生出虚妄的不可预测感,继而引发深思。
美少女将一张扁平的陶制器皿放在炭火上,从身旁的一个陶罐中倒出一些咖啡豆,用一块尖端发黑的小木片当作铲子,轻轻拨拉着咖啡豆,将它们反复翻炒。随着器皿温度渐渐升高,咖啡豆的颜色开始变深,散发出微弱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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