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2年,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船只在开普敦登陆,由于地理位置适中,荷兰人便把这里建设成了去往亚洲船只的给养补充靠岸点。这也是欧洲人在南部非洲最早的殖民地。
荷兰地少人多,气候寒冷。对饱受欧洲湿冷天气折磨的荷兰人来说,南非温暖干燥、阳光充沛的气候,极具吸引力。源源不断的荷兰农民从此不断迁移到这块美丽富饶的土地上,开始与土著人争夺这里的所有权。荷兰人最先把非洲南端的开普好望角变为殖民地,百余年后,繁衍成一个叫作“布尔人”的群体,渐渐成为南非当地的主要民族之一。
1795年,同样眼红南非的英国舰队也在开普登陆,开始和布尔人争夺南非。1814年,“开普殖民地”变为英国所有,英国移民蜂拥而至,带来了自己的法律和生活方式,从而削弱了布尔人的特权。1834年,当布尔人对于英国人废除奴隶制的理念无法忍受时,他们宁愿用四轮牛车长途跋涉,冒着瘟疫、猛兽的种种袭击,开始了“大迁徙”,向南非的纵深腹地进发,寻找新的家园。
关于那场惨烈的战争,容我后面再当详述。总之,那时的南非成了一块无主的香饽饽,越来越多的欧洲殖民者争先恐后地登陆。无论布尔人还是英国人,都试图通过武力争斗扩充自己的地盘。这块土地上硝烟弥漫、烽火频仍,史称“英布战争”。

历史上一共有过两次英布战争。第一次英布战争爆发在1880年至1881年,第二次在1899年至1902年。英布战争的实质,是老牌殖民者与殖民后起之秀的博弈,是英国同荷兰移民后裔布尔人为争夺南非领土和地下资源而进行的一场战争。这场战争,大到深刻地影响了非洲的历史进程,小到甚至改变了英国军队的军装颜色。
早年间,英国人自作聪明地把军装定为红色,为的是杀敌时将士一旦受伤鲜血横流,染在红色军装上,不太显眼,不易引起恐慌。布尔人潜伏在非洲的密林中,多穿绿色衣服。红色军装在非洲原野上,触目惊心,英国人个个成了活靶子,让英军大吃苦头。英布战争后,英国人吸取教训,从此把军装改成了暗绿色。
先民纪念馆内所有布尔人的人物雕塑,男子都仪表堂堂、颜容肃穆,充满了高贵的绅士感。女人都是端庄娴雅、大家闺秀,十分有教养。我私下里觉得这含有大幅度美化的成分。你想啊,颠沛流离、几近逃难的落魄农民后裔,能有这般体面吗?无论男女,布尔人的表情一律凝重伤感,充满痛苦而悲怆的正义感。参观者不由自主地生出对布尔人的同情和敬重,钦佩他们“化悲痛为力量”的壮举。
“先民纪念馆”这个名称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以为在这里被隆重纪念的布尔人,是南非这块土地上的先民。其实不然。后来我乘坐慢腾腾的火车,在南非广袤而富饶的土地上行进的时候,看着葱绿的山峦和盛开的马蹄莲,看着炙热明灿的阳光,倾听流水潺潺的声音,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如此气候温煦、阳光充足、土壤肥沃的地方,该是早就有人休养生息的乐园,怎么可能轮到几百年前才抵达这里的布尔人,堂而皇之成了“先民”!
如今,“先民”们的子嗣,在此无比虔诚地祭奠他们的祖先,并将他们是这块土地的先民这一概念,灌输给所有的参观者。我疑窦丛生——在这些不远万里赶过来的外国“先民”之前,南非大地真的就是一片惨淡的空白吗?
先民纪念馆成功地对匆匆掠过的游客进行了教育。白人殖民者的历史被辉煌而富有壮丽感地呈现出来,英布战争的第三方——黑人,却被丑化和妖魔化。至于更原生态的南非土著人,索性在“先民”后裔的述说中,悄无声息地湮灭了。
南非土地上的原住民,名叫科伊桑人。他们是非洲最古老的民族之一,简称桑人,分为布须曼人(意即“丛林人”)和霍屯督人(意为“笨嘴笨舌者”)。这类带有侮辱性的名字,是荷兰殖民者初抵南部非洲时对当地土著的蔑称。而当地居民则自称为“科伊桑”,意为“人”或“真正的人”。这种称呼的澄清,同爱斯基摩人的遭遇有类似之处。“爱斯基摩人”的直译就是“吃生肉的人”,隐含贬义,让他们愤慨。这个主要生活在北极圈内的民族,强烈要求改称“因纽特人”,意即“真正的人”。
扯远了,还是回到科伊桑人。桑人的皮肤并非黑色,而是黄褐透红,是赤道人种的一个古老支系,其体貌特征与一般非洲黑人明显有别。他们肤色较浅,面部扁平多皱,颧骨突出,眼睛细小,多内眦褶,带有蒙古人种的很多特征。早期西方探险家描绘起桑人的外形,总是把他们看作介于人类和猩猩之间的动物。但在桑人古老的岩画中,他们姿态细长优美,有着羚羊一般的灵动。18世纪70年代以后,布尔人为了扩张土地,对桑人进行了大规模地掠夺征剿,土著桑人几乎被灭绝。非洲今天的桑人多是与外族结合后留下的后裔,被不断侵入他们土地的殖民者混血,成为南非有色人种的一部分。经过研究,科伊桑人的某些基因是独一无二的,是最早从人类祖先中分离出来的民族。总之,在外来侵入者的种种夹击中,科伊桑人逃离家园,被白人殖民者驱逐到山高水险的贫瘠地方,继而死于战火和屠杀。在非洲历史的黑暗褶皱中,掩埋着南非最原初的科伊桑人滴血的遗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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