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和布尔人决一死战的,除了英国人,还有当地的黑人。黑人是从中部非洲南下的,在某种意义上说,他们也是外来者。班图语系的黑人到达南非的时间,比布尔人还要晚。不要以为天下穷人是一家,班图黑人对本地科伊桑土著的屠杀也是血迹斑斑,毫不留情。祖鲁人是南下的班图人之一支,18世纪时建立了祖鲁王国。祖鲁人在英国人和布尔人的厮杀之间,选择了站在布尔人的对立面。
“血河之战”,不是在布尔人和英国人之间的战争,而是在黑人祖鲁人和布尔人之间展开的。血河的真名叫恩考姆河,因在战争中血流成河而得名。
1838年2月6日,为了惩罚布尔人通过欺骗手段夺取祖鲁人土地的做法,祖鲁人的首领丁干下令将70多名布尔人逮捕处死。随后,祖鲁军队四处搜索、袭击已居住在纳塔尔西部的布尔人,又将300多名布尔人杀死。
祖鲁人再接再厉,召集了3万祖鲁武士,准备与布尔人决一死战。面对如此悬殊的兵力,布尔人从12月12日开始每天晚上祈祷,祈求上帝出手,帮助他们打赢这场战斗。
1838年12月15日,在得知祖鲁大军要来袭击的消息后,布尔人的领袖老比勒陀利乌斯决定使用圆形的牛车阵战术。因为他发现祖鲁人仗着人多势众,个个手持短矛,这样在近搏中占尽优势。布尔人若想以少胜多,就必须发挥手持长枪的作用。老比勒陀利乌斯命令布尔人利用靠近恩考姆河的有利地形,把营地里的64辆牛车首尾相连,将车轮用牛皮绳固定起来,围成一个圆形的连环堡垒,牛车之间的缝隙用荆棘填满形成牛车阵,还在堡垒周围挂起灯笼以防祖鲁人夜间偷袭。
往年12月,正是南非的初夏,通常这个季节是没有雾的。可在12月15日黄昏时,突然大雾弥漫,将布尔人的牛车阵严严实实罩了起来。到底是攻打还是暂缓?祖鲁人内部产生了分歧,一部分人主张按照原计划在夜间发起进攻,但大多数人对大雾产生了畏惧,觉得这是布尔人先人的幽魂在保护他们的子嗣,最后决定将战斗推迟到次日。
第二天清晨,祖鲁大军开始向布尔人的牛车阵发起猛烈的进攻。但一次次冲锋都被老比勒陀利乌斯率领的530人打退。经过,两个多小时的激战,布尔人的骑兵冲向祖鲁大军,三次冲锋之后,祖鲁人败退了。“血河之战”以布尔人3人受伤,祖鲁人包括首领丁干在内的3000人死亡而宣告结束。1:1000?有点儿不可思议。但布尔人的资料上的确是这样写的。
本是英国人和布尔人的殖民大火拼,最终诡异地摇身一变,成了白人战胜黑人的局面。历史让英布战争的结果疯狂地拐了弯。
“血河之战”救了布尔人,纪念馆在每年的这个日子惊天动地地举行纪念仪式。一楼的大厅被命名为“英雄大厅”。它和地下大厅连成整体,挑空成一个摄人心魄的空间。底座上,安放着一具花岗岩制作的长方形墓棺。若平常日子观看,虽觉壮观,也无甚大的出奇之处。瑰丽景象发生于每年的12月16日正午12时整。如若那一天晴朗光明,将有一束耀眼的阳光,透过极高穹顶上的孔道,利剑一般投射于石棺之上,将石棺上刻着的一行字照亮并镀为金色:“我们为了你——南非!”
这是布尔人的烈士冢,一具空棺。布尔人因为在战前曾向上帝发誓,如能一举战胜黑人,将立碑永志纪念。在南非种族隔离制度时期,白人政权索性把12月16日定为“最神圣之日”,且规定为全国公共假日。
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就在同一天同一时刻,南非的黑人也会聚集在先民纪念馆不远处的自由公园里,祭奠他们的祖先——为捍卫自由而战的首领丁干和3000名死不瞑目的壮士。这一天被南非黑人命名为“丁干日”。
同一场战争,同一条河流,被黑白两大种族赋予截然不同的意义,分别被隆重纪念着。
1994年,新南非诞生后,面对这个日子,伤了脑筋。政治家们面临艰难的选择。曼德拉的南非政府发挥政治智慧,保留了这一节日,只是将其更名为“种族和解日”,旨在促进种族和解与团结,消除种族歧视与偏见。全国依旧放假,大家可以举行不同形式的纪念活动。
不过,历史的阴影依然尴尬地若隐若现。每年“和解日”的那一天,几乎没有人真正是为了和解而纪念这个日子。布尔人的后裔聚集在一起,缅怀先烈的“伟大胜利”。而对广大黑人来说,这个日子意味着灾难和耻辱。
所以,只讲一面之词的“先民纪念馆”,从布尔人特定的角度阐释了历史。要想真正地了解南非的往昔,还要多几个角度。来参观的中国游客被洗脑,基本上全盘接受了布尔人后裔的观点,所留下的旅游文字几乎都在复制布尔人的说法,黑人的声音几乎很少被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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