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三万里(76)

2025-10-10 评论

说起来,我最先知道这位大名鼎鼎的维多利亚女王,却是在医学课堂上,和某种严重的疾病相连。

英国的维多利亚女王共生育了九个孩子,女王虽然外表健康并且高寿,但她是血友病基因的携带者,女王把这种病遗传给了她的三个子女。幼子直接就是血友病患者,五位公主虽个个看起来正常,但其中有两位和女王一样,是血友病基因携带者。19世纪的欧洲盛行“婚床上的政治”,各国王室之间政治联姻忙个不停。维多利亚女王的两位公主与欧洲王子结婚,基因继续繁衍遗传。这个可怕的疾病传入了西班牙、德意志和俄国王室。

从此,血友病也被人们称为“王室病”。

都怪我当过医生的经历,动不动就扯到得病,好了,回来。在维多利亚和爱德华这娘儿俩执掌政权的历史阶段中,英国富裕的中产阶级数目剧增。一下子拥有了大量财富,加上摇身一变被刷新成上流身份,新兴的富商和资产阶级既渴望古老贵族的奢侈,又期望有所突破和超越。他们开始注重生活品位,饮食上也日渐考究,对居住环境改换门庭格外上心,对室内装饰样式也求新求异。这帮新富豪对风格的准确性其实没什么兴趣,只希望密集地展示财富和炫耀自己从大千世界搜集来的珍奇百物。凭借着无可匹敌的海上优势和广袤无垠的殖民地,巨大的财富积累使得他们可以尽情挥洒想象力并付诸实施。他们有能耐这样显摆,从遥远的国度搜刮来各式各样充满异国情调的精品,用奇花异草装饰庭院,在食品中加以各种香料烦琐烹制,研制规定出令人眼花缭乱的进餐礼仪……争相斗艳、不辞劳苦。他们对家具的要求也越发吹毛求疵,既要舒适,更要显得奢美华丽。超大尺寸和过分的饰物应运而生,所有材料都不必要的加厚加长,轮廓一定要突出饱满。复杂的雕琢、精细的垂花比比皆是。所有这些外在的形式都不单单是为了实用,而是成了标榜身份的象征。

如今已经成为英式餐食标志的下午茶,也形成于这个时期。起因据说是维多利亚女王的女侍从官——安娜女公爵,每到下午就会觉得饥饿,便让仆人拿些小茶点来吃,外加女官们无所事事地聊天。(安娜女公爵该不是有低血糖吧?我出于医生的癖好,忍不住暗自揣度。)这习惯从宫廷流出来,贵族和新兴中产阶级纷纷效仿,于是下午茶渐成英国人的例行仪式。

你很难把维多利亚风格一语概括。它如同一只斑斓多彩的大筐,把各种民族和历史的装饰元素一股脑地攒在一起。哥特式、文艺复兴式、罗曼式、都铎式、意大利式,加上陌生的东方元素……兼蓄杂糅,整个一个大掺和。说白了就像是各种文明风格的一通乱炖,加上工业革命以来的现代元素和新材料也大显身手,混合起来,变成了一种没有明显样式基础的创新运用,又以其矫揉造作的繁文缛节大行于世。

然而,它毕竟成就了一种炫目的辉煌。它在建筑、家具、时装、器皿等领域广泛应用,随之扩展成一种奢靡生活方式的代名词。它的本相是随心所欲地把若干种风格元素混搭起来,虽是没有多少计划性的大拼盘,但由于原本艺术风格的强大美感力量,叠加后形成了视觉上具有绝对冲击力的惊世华美。最终奠定了它以无可掩饰的优越感,绮丽地白着眼珠傲视世界的格局。

不由得想,维多利亚时代,我们的祖国是怎样的?灾难深重,挣扎在半殖民地的边缘,真是和这种风格南辕北辙、格格不入。

“非洲之傲”在日暮时分抵达荒原上的一个小镇,在告知了重新开车的时间后,列车方请乘客们下车游览。悄无一人的站台外,有一辆色彩斑驳的双层游览轿车默默等待。旅客们纷纷上车预备游览小镇,我可不想下了火车再坐汽车,就在空无一人的街上信步走动。

这里曾是布尔人重创英军的战场。落日西斜,小镇上没有任何居民出没。按说这并没有什么稀奇的,我到过世界上一些著名的废墟,也曾在废墟中的旅店落脚。暮色时分游人散去后,会让人生出鬼影幢幢之感。但这个小镇不是废墟,它保养得非常好,维多利亚式风格的建筑美轮美奂,老式的路灯杆上,新式的灯泡迸射出明亮光线,虽然天还不太黑,但它未雨绸缪地亮了起来。道路两旁绿树成荫,修剪有序,长满浮萍的小湖中心还有鸭子在慢吞吞地游动。苗圃都精心打理过,鲜花盛放,香氛幽幽。路旁有老式的加油机,漆色明朗,明显露出等着供人们拍照的用意。钉着铭牌的银行和邮局虚掩着门,好像时刻等着人们推开存款、取信。不过当你真的想要推门而进时,才发现内里的门已经落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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