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种说法。说众树从天堂下凡,选择自己的安家场所。上帝原来对猴面包树另有安排,不想猴面包树不听招呼,自己选择了非洲热带草原。上帝生气了,一把将猴面包树连根拔起,甩到地上。猴面包树并不曾摔死,而是在干旱的非洲草原上呈倒立之态继续生长,依旧葱茏。
以上说法虽然有上帝和天堂出现,过程却有些残忍。好在猴面包树大难不死,成了困境不屈的典范,演绎出一段励志传奇。只是我易晕车,对这类头脚颠倒的事儿,想起来就头晕眼花。
猴面包树的学名是什么呢?叫作“指状阿当松”。
我第一次得知猴面包树的大名时,差点儿背过气去。什么什么?松?还指状?哪儿跟哪儿啊!
米歇尔·阿当松是法国著名的植物学家。从1749年起,他在非洲的塞内加尔工作了四年,搜集了大量植物标本,其中特别详尽地描述了猴面包树,当地人称它为“包波布树”。1759年,瑞典著名植物分类学家卡尔·林奈,就以阿当松的名字命名了猴面包树。因为树的叶子呈伸展的手指状,就称其为“指状阿当松”。
原来,这个松不是松树的松,而是阿当松的松。
旅行让你发现这个世界是如此不平等。阿当松先生认识猴面包树之前,猴面包树已经在非洲土地上生活了千百万年,阿当松本人也描述过有5500年历史的猴面包树。可惜,这树再古老,以前的名字都是不算数的,只有当阿当松描述过之后,猴面包树才为世人所知,才有了“指状阿当松”这样拗口且毫无诗意的名字。
说了这么半天猴面包树,其实我想说的是另外一种树。
非洲旷野几乎是这种树的大本营。我甚至觉得所谓的稀树草原,那稀树指的主要就是这种树。如果这种树被连根拔去,那稀树草原就干脆单剩下草原而没有树了。
我这次到非洲,雨季尚未到来,节令虽是春天,草叶只是刚刚泛绿。这种树只有一两米高,虽有树干,但像是灌木,枝条纷披。最先吸引我目光的是树干上悬吊的一个个羽纱样的小袋子,大约有十几厘米大小,纺锤状,白花花毛茸茸地飘动,好像是一种败絮缠绕的鸟巢。
我问巡守员,那是什么鸟窝呢?
她没有来得及回答我,忙着从车上往下搬东西。
此为纳米比亚的私人野生动物营地,带领我们找寻动物的是个白人女孩,金褐色的长发在脑后扎成一个马尾,压在迷彩帽子下,不停晃动,好像是有独立生命的活物。她高大健壮,脸色泛红,长期野外奔波,高挺的鼻梁两侧晒出密集的雀斑。她的AK-47长枪不离手,长腿一撩,围着路虎越野车上蹿下跳,像一个兴致勃勃的女杀手。
正是下午茶时间,她像变魔术一样,从路虎车的某个地方抽出折叠桌,然后打开巨大的冰包,把各种冷饮摆放在折叠桌上。后面还有薯条、点心、甜品,还有各色水果和多种红酒。当然洗手壶也是必不可少的。把这一切都摆放停当之后,她不知又从哪里掏出了一块雪白的桌布。看来她应该先铺上桌布,再把这一堆劳什子放在桌布之上。但是,现在顺序乱了,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把桌上的所有东西又一件件放回路虎车上,然后把浆挺的桌布铺好,再把那一堆杂物请了回来。
我们围拢在桌子旁边,开始了旷野上的下午茶。
直到这会儿,女杀手才腾出空儿来,问我,你说的是哪种鸟巢?
我向周围指了指树梢。就在不远处,有一个半截矿泉水瓶子大小的丝网状鸟巢,正在风中荡漾。
她笑了笑说,哦,你指的是这个。你可以到这棵树的旁边去看一看。但是,你万不能走远。这附近有大型猛兽出没,我刚才已经看见了狮子和豹子的新鲜脚印。等咱们吃完了下午茶,我就带领你们去看它们。
我一边嘎吱嘎吱像个地鼠似的咀嚼着零食,一边走向那棵树。树还没有长叶子,好在枝条并不孤单。它褐色的骨架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钉状物。每个钉子大约有四厘米长,合咱们的一寸有余。钉状物的尖端非常锐利,坚硬如铁。此刻,由于靠得很近,我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个鸟巢的细节,巢中还有一只小鸟。
只是……我非常恐怖地发现,鸟已经死了。如果单单是死亡,还不会如此令我毛骨悚然。它是非正常死亡,是被这个鸟巢样的悬挂物勒死的。或者说,它是被构成鸟巢的无数丝缕缠绕捆扎而死。随着进一步观察,我发现这只死鸟非常轻,会随着微风而摇晃不止。也就是说,它已经是一个空壳。那么,它的血肉到哪里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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