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屋里,把羊肉摊在桌子上的玻璃板上,切成樱桃大的块儿,蘸上作料腌好,这才发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还没有烤羊肉的铁扦子哪!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果平一拍脑门说:“把每个人的毛衣针拿出来。”
女孩子天生爱织毛线,每个人都有几副粗细不同的针。大家齐心协力把毛衣针贡献出来,凑成了一大把扦子。
我们用酒精棉球给毛衣针消了毒,然后,穿上羊肉块,撒上辣椒面,开始在炉子上烤。
那一瞬间,屋子里很静很静,听得见屋外狂风的呼啸,听得见羊油滴落在火焰上的吱吱声。袅袅的热气在女孩子们的头顶蒸腾着,有一种家的气氛在我们心中涌动。
那一夜,我们房间的灯很晚才熄灭。
第二天一大早,炊事班长吃惊地说:“我的羊腿被谁挖去了几大块肉?雪山上出了窃贼,看来还是个老手,把羊身上最好的肉割走了。”
我们面面相觑,谁也不作声。
炊事班长又说:“其实,我巴不得大家多吃些肉呢,吃了肉身体好;只是这种冻了冰的肉,没有高压锅,谁能把它炖熟?可别吃坏了肚子。”女孩子们得意地交换了个眼色,大家还是不说话。
让炊事班长永远蒙在鼓里吧!他绝对想不到,这些柔弱的女孩子,吃起烤羊肉来,个个像绿林好汉呢!
到乡下去给老乡看病,真像郊游一般有趣。但这种机会不是很多,不是我们不想为贫苦的牧民送医送药,而是因为我们的住所周围都是荒原,很少有牧民。牧民们要赶着他们的羊群,到有牧草的地方栖息,行踪飘忽不定,很难找到他们。
一天,有个向导说离我们几十公里处的牧民患了病,需要我们去诊治。我、果平和一位老医生立刻骑上马出发了。
我的坐骑是一匹栗色小马,步伐均匀而快捷;果平就有些惨了,她的枣红马像城墙一般魁梧,傲慢的眼神一点不把果平这位清秀的骑士放在眼里。
我只能在心里暗暗同情果平,却不敢提出和她换马。不是我胆小,而是骑术不如果平。在草原上,单是胆大没有用,马是很有灵性的动物,只要你一跨上马背,它就能立即判断出你是高手还是软包,它可会看人下菜碟呢!
果然,果平一跃上马,枣红马就乖乖收敛起骄傲的神色,服从她的调遣;倒是我的栗色小马,欺负我的骑术不精,东张西望地不好好赶路。老医生直催我:“再不快走,我们就要在草原上过夜了。”
到了牧民们聚集的地方,他们高呼着:“曼巴给我们送吉祥来啦!”扶老携幼地拥出帐篷,把我们围得水泄不通。
牧民们一年到头在草原上游牧,气候严寒,环境恶劣,几乎每个人都病痛在身。老医生看病,果平打针,我发药,一时间忙得头都抬不起来。
由于看病比较慢,老医生那儿就积满了人。我和果平是执行医嘱的,就比较清闲了。
有一位藏族老人走到我面前,很急切地说了一番话。我和果平不懂藏语,只能朝着他微笑。向导说:“老人说,你们是天上降下的菩萨,请给他看一看关节痛的病。”
我和果平还想推辞,向导说:“我看老人是诚心诚意地请你们看病,你们就给他看吧,要不他会伤心的;要是他的病真的很重,再找老医生看也不迟。”
我和果平连连摆手说:“老医生医术高,还是请他看吧。”
老人合着手掌说,他还要照看羊,等不了那么长的时间;他相信,我们能医好他的病。
我和果平就仔细地给老人检查了身体,确诊他是一般性的关节炎。我给他拿了药,果平给他扎了针。老人脸上浮出笑容,说是感觉好多了。
我和果平都很高兴,没想到老人脸色一变,又急切地说个不停。
向导说:“老人想让你们用听诊器为他听听关节。”
我和果平目瞪口呆。听诊器我们倒是有,但那是听心脏查血压的,怎么能听膝盖呢?膝盖里是什么声音都没有的啊!
向导把我们的话翻译给老人,没想到,他执拗地说个不停,最后,简直变成了恳求,说他以前见过的土曼巴,都是用这个亮闪闪的小银坨,把人的全身都听个遍的,然后,牵走三只羊。
我和果平还在犹豫,向导说:“你们就满足老人的心愿吧!”
于是,我就把听诊器挂在耳朵上,又用手心把金属听头焐热,怕冰了老人的皮肤。一切都准备好了以后,老人打开他的羊皮袄,我把听诊器听头端端正正地扣在他的膝盖上……
耳朵里当然什么声音也没有,可我装作专心致志的样子,眉端一会儿聚起,一会儿舒展,好像若有所思地在分辨什么音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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