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雪原与星空之间(85)

2025-10-10 评论

我还测量过眼药水瓶子的橡胶小盖的重量。嗬!它可真够重的了,好像有十几克吧。记得我在左边的秤盘里放着橡胶小盖,右边的秤盘里不断地加砝码,直到放了一大堆小银豆子,橡胶小盖还像个黑老包似的稳稳地坐着,不肯抬起屁股。

但我很快地又厌倦起来,对于敏感的分析天平来说,我周围伸手可及的一切物体——铅笔、钢笔、墨水瓶、注射器……都显得太沉重了。好像用绣花针去挖战壕,会累坏了我的分析天平。

有一天,我终于找到了一样很有趣的试验物品——葡萄干儿。我们每人每个月发一茶缸葡萄干儿,大家都一把一把地抓着往嘴里塞着吃。

我问果平:“你知道最大的葡萄干儿有多重吗?”

果平眨着毛茸茸的眼睫毛说:“可能……有一粒扣子那么大吧?”

我说:“你不要避重就轻,我问你的是重量,不是大小。”

她思忖着说:“那怎么能知道?我们只有称出一斤葡萄干儿,数数共有多少颗,然后用个数去除总重量,才能知道一颗葡萄干儿有多重。”

我说:“那得出的只是一个平均值,而且还不很精确。我现在要问的是,一颗最大的葡萄干儿有多重?”

能言善辩的果平也没词了,说:“这是没法知道的,除非你的舌头是秤盘。”

我说:“哈!我有办法。你跟我来,不过你要献出一颗最大的葡萄干儿,我也挑出一颗,咱们来比一比谁的更大。不要心疼啊!”

果平说:“这容易,权当吃的时候,有一颗掉到地上找不到了。”

我们先分头把自家的葡萄干儿摊在一张白纸上,细细拨拉着寻找巨型个体。果平挑出参赛的选手,是一颗圆饼形晶莹剔透的碧绿色葡萄干儿,好像翡翠雕成的。

我找出的葡萄干儿是暗黄色的,好像陈旧的树皮。虽然样子不好看,但大得像纪念章,里面还有籽。

果平说:“你的葡萄干儿好丑啊!”

我反驳她:“我们只说是选哪个大,又不是选美,谁重谁就是第一。”

趁老化验员不在,我俩悄悄地潜进化验室。我一本正经地戴上白手套,开始了正规操作。果平瞪大了双眼,紧张地注视着两颗葡萄干儿的竞赛。

出于礼貌,我先测量了果平的那颗葡萄干儿的重量——820毫克。这是一个很扎实的家伙,看着不很大,但分量足。我为自己的那颗葡萄干儿忧心忡忡,它虽说体表面积大,但疏松暄软,像个不堪一击的胖子。

我把我的葡萄干儿放进秤盘,然后小心翼翼地加砝码。每加一个小银豆,心里的欣喜就增加一分。嘿!我的胖子还真争气,足足是870毫克。

果平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但望着一丝不苟的分析天平,只好尊称我的那颗葡萄干儿为“王”。

我把葡萄干儿取下来,正待把一切在老化验员赶回来之前收拾好,果平对着天平叹了一口气,天平的指针就剧烈地动荡起来。

果平吃惊地喊:“哎呀,呼出的气也有重量啊?”

我说:“当然啦!人的气息都是有重量的。高兴时的气息就比较轻,郁闷时的气息就比较重,看来你此刻不开心啦!不信,你再试试。”

果平就微笑起来,对着分析天平又吐了一口气,指针真的只轻微地动了一下,就恢复了平衡。

从平原到西藏高原,要坐六天的汽车。蔬菜水果都是很娇气的,哪里顶得住这样的颠簸?更不消说一路上雪花飘飘,气温在零摄氏度以下,再好的叶绿素也成冰激凌了。

但是,平原上的人还是挺关心高原上的人的,每年八九月份山下最热的时候,总要装上几卡车蔬菜,每车配备两个司机,昼夜兼程,把六天的旅程压缩成三天,赶上山来,想让吃了一年干菜和罐头的高原人享个口福。

但再新鲜的蔬菜,经过几千公里的折磨,也面目全非了。茄子皱得像核桃,蒜苗黄得像京剧里奸臣的胡须,只有青椒还绿着,但绿得十分可疑,用手指轻轻一弹,皮就噗的一声破了,流出一包绿汪汪的清水,原来它早已冻烂了。

有一次,运菜的车遇上了暴风雪。昆仑山是喜怒无常的,就是在最温暖的季节也会骤然翻脸,降下鸡蛋大的冰雹。菜车像破冰船似的抵达高原,通知大家去卸车。

到了车跟前,吓了我们一大跳:这哪里是车,简直就是一座移动的小雪山。

扒开篷布上厚厚的积雪,露出一个个装菜的纸箱。押车的人抱起一个箱子,砰地丢下车,咚的一声巨响,好像摔下来一箱炮弹。

“你轻一点儿好不好?”我们一齐冲他嚷。要知道,在高原上,蔬菜像黄金一样贵重,哪里容得他这般粗暴蹂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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