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平笑起来,说:“我真的没有纸。不过你说我自私倒是对的。我要把我的办法告诉你,你也会自私起来。”
我说:“不管是什么法子,我得先得到纸。我这里急等着用,你速速从实招来。”
果平附在我的耳朵上说:“我用的不是纸,是包扎外科伤口用的止血绷带。”
我一听,这真是一个好办法。后来大家就你传我、我传你,都用止血绷带代替卫生纸。
有一天,河莲对我们说,领导找她谈话了,说最近没有外伤病人,可止血物品消耗得太快。看来我们得想另外的法子。
我说:“只有寄望于毛伴。毕竟它是我们和山下繁华地区之间唯一的通道。”
我和河莲就到毛伴,同卖货的藏族小伙子说:“我们需要纸。”
热情的小伙子为我们找出一箱信纸。
“不!不!不是这个纸!”我和河莲一个劲儿摇头。
小伙子又搬出了成捆的蜡光纸,五颜六色,煞是好看。
“不!更不对了!”我们俩摆手跺脚加比画,总算让他明白了我们的意思:需要一种洁白柔软的大张纸。到底有没有?
小伙子笑眯眯茅塞顿开的样子,连连说:“那样的纸有!多得是!”说着就到后面库房去找。
我和河莲相视而笑: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过了一会儿,小伙子满面尘灰地抱着一大卷纸,气喘吁吁而来。高原缺氧,任何动作都像剧烈运动一样费力。
我和河莲赶紧迎过去,刚想谢他,细一看,不禁傻了眼。那不是什么细软的卫生纸,而是画国画的宣纸。
“这个,是不是很好?像你们说的那样——白——软——大?”小伙子的神情透着为别人做了好事之后的得意。
“那当然……是了……只是,这个……太可惜了……”我和河莲结结巴巴,不知如何答对他的好心。
“这个不可惜。已经运到这里好多年了,从来没有人要。你们买了吧,价钱很便宜……”藏族小伙子恳切地说。
河莲和我商量,没有现成的卫生纸,止血绷带又不能再用了,我们就先买了这宣纸,回去救个急吧。
我们把宣纸带回去,滴上水做了个试验。洁白的宣纸又柔韧又吸水。我们刚想欢呼,突然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宣纸经过长途跋涉,纸缝里夹满尘沙。
这可怎么办?谁都知道,女孩子用的纸要很清洁的。
河莲说:“我们把土抖干净,然后用高压锅消毒。这样有什么病菌也不怕了。”
大家就高高兴兴地把纸送去蒸,从此再也不用为纸着急了。
但我有时候想起来,真是为那些宣纸可惜啊。
我小的时候在幼儿园表演藏族舞蹈,每个小姑娘都要扎一条花围裙,那是藏族女装最显著的标志,我们都喜欢得不得了。可那么多的小朋友,到哪里去找许多真正的藏族小围裙呢?幼儿园的阿姨很会想办法,买来白毛巾,贴上彩色蜡光纸的窄条,一条五光十色的藏族小围裙就做好了。
我把这条毛巾和纸做的围裙扎在腰间,对着落地的穿衣镜一照,哈!美丽极了。雪山上的仙女就是这个样子啊!
来到西藏,看到藏族女人果真围着同样的围裙。也许是扎在腰间的时间太久了,高原的紫外线把颜色晒褪了,它们没有我想象中的漂亮。
离我们住的地方不远有一条小街,藏语称它为“毛伴”。一天,我在毛伴的小店里闲逛,突然在柜台里发现一条极鲜艳的藏族围裙,缝缀着七彩的绸条,好像把天上的彩虹剪来一段贴在上面了。
“这条围裙多少钱?”我迫不及待地问售货的藏族小姑娘。
她微笑着用不很熟练的汉语报出一个价钱,并不很贵,我一算,自己身上带的钱足够了,就一边忙着掏钱,一边连声说:“我就要这条围裙了,请赶快给我包起来。”
藏族小姑娘数完了钱,却一动也不动,充满歉意地对我说:“单有钱是买不了围裙的。”
我吃了一惊说:“买个围裙还需要什么证明吗?”
她说:“还需要两尺布票。”
那个时候,每年都发一种布票,凭票才可以买布制品,我们的衣服因为都是统一发的,就没有布票。我一时抓了瞎。
我不死心地说:“这个围裙都是绸缎做的,为什么要布票呢?是不是有些没道理?”
小姑娘红着脸把围裙拿过来,翻过绸缎的背面让我看,那是一层淡紫色的布。她小声说:“没有办法,这是规定。”
我再不好说什么了,垂头丧气回到宿舍,把缘由一讲,大家七嘴八舌地帮着我想办法。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毕淑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