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翅膀(105)

2025-10-10 评论


  儿子问:“咱们的车怎么这么矮啊”

  小司机说:“因为你太沉了,把车轱辘压进车肚子里去啦。”

  儿子想了想:“不对,您骗我。”

  “这就对了,不能听人家瞎掰什么就是什么。”

  万群从小司机那没话找话的饶舌里,感到了他想为他们母子二人做些什么的好

意。

  到了家,小司机把大拇哥往胸前一摆,说:“师傅,您瞧我的,气儿都不带喘

的。”一口气把儿子背上三楼。

  等万群把儿子在床上安顿好,下来付车费的时候,他又在唱了:你的一封情书

叫我看了脸红心又跳,你的坦白热情叫我不知应该怎么好,你的柔情蜜意好像烟云

在我耳旁绕,你已经叫我为你朝思夜又想……

  万群感激他:“司机同志,谢谢你。”

  他不大情愿地直起身子:“嗨,您说哪儿去了。下次您用车再找我,我叫高占

和。”

  万群一直站在楼门口看他倒车。他呢,刚才的事竟像全没发生过,“呼”的一

下远去了。

  也许不应该拿小司机和方文煊相比。小司机是普通人,是把自己的一切欲念,

一切光明和庸俗的角落都掀给人看的普通人。

  他离万群更近。

  方文煊看到,万群那耸着的肩膀低落下来,有一口气悠悠地从嘴里叹出,眯着

的眼睛睁开了。她问儿子:“想吃点什么,晚上妈妈给你做。”

  儿子转过眼睛,盯着万群看了很久。万群知道,如果方文煊不在,他会搂着她

的脖子,在她的脸颊上亲一下。男孩子一到了略知人事的年龄,便觉得自己成了顶

天立地的男子汉,而男子汉是不可以当着别人亲自己妈妈的。他只小声地说:“酱

瓜。”

  万群觉得鼻子发酸。

  万群几乎恳求:“还可以有别的。”她巴不得他能够提出一个可以使她倾家荡

产的要求。

  方文煊走过来,终于抓到一个可以尽点心意的机会:“要什么,我去买。”

  儿子几乎是气恼也许还有点自尊地说:“就是稀饭和酱瓜。”

  儿童常有一种小动物般的直觉,他们会本能地区别危险或安全,真实或虚伪,

朋友或路人。

  他隐约地觉得妈妈比平日烦恼和不安,她在他眼里,忽然变成一个需要他保护

的小女孩。

  他想,那男人为什么不走呢他使妈妈不快活。于是他说:“妈妈,您煮粥吧,

我现在就想吃。”

  “哦,好的。”万群忙从门后拉出米口袋,又从地上拿起钢精锅。

  打开锅盖一看,里面还有剩面条。看样子那面条就好吃不了,什么颜色也没有,

好像连酱油都没放。现在又不是买不到东西嘛。方文煊想,要是他和她在一起生活,

他会替她好好安排一下。一时他竟呆在那里,想象着在那种生活里,万群会是什么

样子,他们的家会是什么样子……他需要一个人,而不是那个朝夕监视着他的、像

出卖过耶稣的犹大一样的妻子。然而他抗争得过这个社会的习俗吗人们会大惊小

怪:离婚干什么有个女人不就得了,何况,从实质内容来说,这个女人和那个女

人,没有什么不同。人们还会打出调解的牌子劝阻他;拿出组织纪律、党纪国法警

告他;拿身败名裂的后果吓唬他;拿“你到底是要政治还是要爱情”的问题逼他回

答。说穿了,那句话无非是这个意思:“你到底是要当官儿,还是要爱情”好像

爱情这东西,是和无产阶级的革命目标水火不相容的、资产阶级或是托洛斯基的纲

领,即或不是资产阶级或托洛斯基的纲领,至少也是政府官员绝对不应有的、一种

和吸大麻叶差不多的恶习。最后,所有的同志、朋友还会抛弃他……

  以方文煊的头脑他应该清楚,这一切冠冕堂皇的道理,不过是为维护封建道德

而涂上的一层共产主义道德的油漆。马克思主义已经发展到了这样一个辉煌的境地,

连它要消灭的东西,都企图拿它来保护自己。

  而方文煊恰恰不清楚这一点。就像贺家彬对万群常说的那样:“别看那些局长,

坐着汽车,出出进进,好像忙得不亦乐乎,其实他们清楚的时候不多,糊涂的时候

不少。”

  因此,方文煊时时陷落在不能自拔的痛苦里。他常常羡慕那些喝两盅烧酒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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